一炷香之后,元朝露的不安之感,便得到了印证。
教琴老师另有其人,并非燕王。
一位玉冠博带的男子自屋外徐步而入,来人年约莫三四十,高雅儒和,气度似山似河,走动间,腰间悬着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来人将琴轻置于琴桌上,视线在元朝露身上停留片刻,转向仲长君,笑道:“是谁这样大的面子,竟能劳动陛……”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似是意识到失言,抬手轻咳一声,掩去了后半句话。
“竟能有劳公子请我来教授琴课。”
元朝露唇边的笑容已微僵,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轻声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仲长君适时介绍:“这位是太学博士陆大人。”
男子视线掠过案上断鸿琴,皱眉道,“这把琴他竟也舍得赠你?我向他讨要时,可是被一口回绝的。”
见元朝露目有不解,男子道:“在下陆玄谟。”
元朝露初入洛阳,时常在典当行间行走,典卖东西,此人名号如雷贯耳。
名士陆玄谟,堪称当世第一风流人物,是当今太后的同胞幼弟,其不似他那位极人臣的兄长,更不似那些在朝堂汲汲营营的侄辈,唯独钟情于山水,传闻其一曲《松涛忆》,能引洛水停波,多少权贵掷千金,都不能得其青睐弹奏一曲。
但其人其行踪不定。燕王竟为了她,连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都请动了。
陆玄谟道:“你口中那位公子的琴技,也习于在下之手。”
“原来是陆大人。今日小女子能得老师提点,当真是三生有幸。”
“不是你三生有幸,”陆玄谟信手拨了几个音,颇有深意的打量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玩味,“是那位公子请来了我,为你特欠我一人情,小女郎,你当感谢他才是。”
陆玄谟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他的授课。
约莫一个时辰后,元朝露的指尖已酸疼无比,脸上原本带着的盈盈笑意,也自仲长君离去后,冷淡地落下。
什么琴瑟之术,她根本不爱学。
抚弄这琴具,更像是刑具,如给自己加上一层一层枷锁。
她原以为燕王亲自来教导,会有与他近身接触的机会,才笑着应下,谁想来人竟然是其舅父。
陆玄谟为人说是洒脱不羁,实则是过分狂荡,不过教了片刻,便执起携带的玉壶,边饮酒来边指导她。
偏偏此人也是自己未来舅父,还得在他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阿姊叮嘱过她,要好好学习诗书,来得到天家青睐,可那些诗文她读来只觉得拗口又乏味……
想到阿姊,她原本松懈塌软的指节,又慢慢绷紧,继续认真练习指法。
算了,至少燕王请来陆玄谟,要么耗费了重金,要么欠下了对方巨大的人情。
能让他对自己费心思便好。
陆玄谟终于开口,淡淡道:“今日琴课便到此为止吧。”
元朝露原本面容带着三分倦意,闻言一下展露笑颜,“学生送先生。”
二人行至屋外,恰见仲长君迎面而来。
陆玄谟笑道:“姑娘今日课上心神恍惚,思绪不定,可是不满在下教学?这般怠慢,倒叫在下心寒,这事必然是要转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