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道:“那阿姊这些年在江南过得如何?为何没有再去京城寻元家之人?”
荷衣道:“回去?元氏一族是犯了大错,待前朝迁都京洛后,那位楚皇更将你父亲定为乱党,她入京下场便只有一条死路,如何能回?好在她师母是江南名医,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让她十几年来未曾再漂泊。”
荷衣说到此处,双目绯红,看向床榻上人。
“你阿姊不止一次说,天道有眼,拨乱反正,终是让萧家推翻了暴楚……那萧氏皇族与你们是表亲,新朝为你们父亲翻案,也归还了元氏清白。”
朝露的视线回到信上。
元家、萧氏、新皇、表亲……
一个个字眼接踵而至跃入她的眼帘。
两朝更迭之事,即便平民如朝露,也是知晓的。
旧楚一朝,积病久矣,如僵死之巨虫。
国家北有敌戎,内有起义不断,全靠萧氏一族平叛镇压,方才得以苟延残喘。
王朝末年,各路兵马争相登场,如饿狼扑食,妄图分得一杯残羹,打到几乎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
末帝倚靠萧氏一族,然乱世疯狂至此,最终猜忌的火还是是烧到萧氏身上,步步逼近针对萧家。
萧氏被逼入绝境,五年前,太祖在今上的建议之下,终是振臂一呼自立,浩浩荡荡,拥兵数万,如一条巨龙异军突起。
那一段血色岁月终结于萧氏一族。
那些曾经高不可攀、仿若云端的人物,如今竟与她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
她本该是心绪难平的,但或许是那些人物太遥远了,所有的情绪都在阿姊卧病在榻面前,冲散了许多。
她轻轻唤了唤床榻上人,“姐姐。”
丽人躺在云被之中,安静而眠,犹如静谧的一株月芙蓉,不为人所惊动。
荷衣在一旁道:“信最后那番嘱咐,你看到了吗?是关于你的婚事。”
朝露轻声:“看到了。”
“你的婚事,你阿姊本想亲口与你说,但她怕自己再醒不来,便叮嘱我,若能寻到你,就劝你立刻前往京城。”
“至于你在西北的过往,她也想办法为你修饰好了,是一段被善心小户人家收留的体面过往,将你在贺兰家当女奴的事抹得干干净净,不会拖你的后腿……”
朝露打断道:“阿姊为何会病得这样重?真的没办法治好她了吗?”
她眼下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婚事。
荷衣盯着她的面颊,沉默良久,道:“外面那一位大夫,是你阿姊的师兄,与她师从同一名医,被誉为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鬼手,却也治不好她的病……”
“她闭眼前,交代那位岑修师兄好好照管她的后事。她的尸身是回不去京城了,不如就葬在陇西,你入京后,只需说她因病离世便可。”
朝露摇了摇头。
阿姊跋涉千里来陇西,只是为了寻自己一人,即便三番五次被阻挠,也未曾有半点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