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蓉到时,封仁将阅闭族中与他来的信件。
信上消息甚好。
封家军队自他重生之日起便依令暗中调动,化整为零,沿他预设的数条路线潜行,几乎未惊动沿途州县,已有几支先头人马悄然抵达长安近郊。
此局初定,封仁算可以安心赴那灯会之约。
但白芙蓉推门,又一日晨光顺着她裙裾洒入漫开,漫进封仁一双无光的玄眸……她今日换了新裳,越罗轻纱薄可透肤。
他大袖下的双手,竟立时间生出分慌,欲再整衣冠,把自己的残躯遮蔽得更好些。
毫无疑问,念头可笑。
封仁在死牢中那副蓬头跣足、镣铐加身的模样,白芙蓉都见过了,他于她着实无甚藏匿。
偏封仁今日束装对镜,他终于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残破,目睹她譬如朝日仍鲜亮青春,他自诩摒弃杂念,却几日间落了个比前世终局,更残破的模样……
封仁的目光倏然一滞。
他透过轻纱,发觉毫无瑕疵的皓肤,竟在肩头粗粝得断裂:“白姑娘右肩伤了?”
白芙蓉前两日,一日穿着沾染赵典狱血污的衣衫,一日在封府内寻不到合身女装,只得裹了件将自己遮得严实的高等婢女服,封仁未曾发觉她肩伤也属寻常。
“怎么未听姑娘传唤医师?”
但听这不急不缓、惯是从容的公子接连两问……白芙蓉心道今日这件薄罗衫子选得绝妙。
先前她泪眼汪汪扮可怜,竟忘了借助这伤痕之利,着实失策,瞧瞧封仁昨日对封义一番挟伤证恩情,白芙蓉今日才生出效仿之心。
她想。
那些以戏为生的伶人,怕是也少见旁人演他们的拿手唱段,偏这出戏,或许最合他们自己的胃口。
白芙蓉又道:“区区小伤,我自个儿上些药膏便是。倒是封郎你的伤,医者如何说?”
她的伤与封仁相比,确属区区。
可白芙蓉刻意设计过展露角度。
譬如她现在这副上前探头,满心满眼关怀封仁……就好巧不巧,秀颈微扬,把书壹扇刃给她压出那一道伤痕,落入封仁眸中。
偏偏这一道提醒起封仁,他周身之伤,于脖颈上的一点恰恰来自于白芙蓉——
她重生见他第一面,是为杀他而来。
封仁敛起所有神思。
他答:“按医师言,仁恐得再多歇片刻,夜间方能陪白姑娘同游。”
没再添一句关心,不过皆为重生的共谋,关心或许才是最虚假的粉饰。
只是在送离她,眼眸余光不禁扫过她背影的一刹,封仁终多凝了片刻他送她的金簪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