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后下车,步入府中。
刚走进院门,秦斯礼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风暴前夜的雷鸣:“冯竹晋,冯家,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你竟然为他们求情?”
徐圭言眉头微动,却没回答。
“就算你是菩萨,也不过凡胎肉身。菩萨千手千眼,你有几只手、几只眼?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要帮别人?”
她盯着他看,声音冷静而坚定:“冯知节是忠臣,他们算计他,没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这就是对的吗?”
秦斯礼被她的话点燃了怒火,脚步声骤然重了几分,转身面对她,咬牙低吼:“你这么一求情,李起年怎么想你?会不会有人认为你也参与了谋反呢?有谋反之意?你和李起云关系那么近,波及到你呢?”
这个时候,秦斯礼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问:“你为什么要替他求情呢?”
徐圭言猛然停下脚步,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我就是知道改变不了才要说出来!错的就是错的!难道非要看着他人沉沦,沉默不语,才叫聪明!?”
“你是政客!你认清你自己的位置!你不是满腹经纶、天真烂漫的书生了!”秦斯礼几乎喊出来,“你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说了会死!”
气氛凝滞。
徐圭言盯着他良久,语气陡然转淡:“这些年……我也常常在想,当年那件事,我选择明哲保身,到底是对是错。”
秦斯礼先是一顿,没明白她说什么,下一刻又明白过来她说什么,瞳孔一缩,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现在我知道了。”她轻声道,“我错了。”
秦斯礼愣在原地,整个人的灵魂都被这三个字击中。
他下意识地说:“你有什么错?”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住了——这十多年来,他心心念念,日日纠结的事,在此刻竟然本能地放下了。
他居然为她开脱?他就这么轻易地为她开脱,释怀了?
他是如此痛恨她的冷漠与抛弃,可一听她道歉,竟连愤怒都没了。
“我错了,”徐圭言望向他,“不是因为你。面对任何人,我那么做都是错的。”
“秦斯礼,对不起。”
秦斯礼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他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也想听到的道歉,她说出口……就这么简单?
可这不对。
秦斯礼拧起眉头,“徐圭言……”
“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我来到这里,苦读诗书,明辨是非,为的是让正确的事变得正确,让错误的事消失。而不是用正确的文字为错误的事辩护,更不是巧言吝啬将错误的事包装成正确的事。”
“在我这个位置上的官员不能说对错,不能明是非,我不敢想,还有什么人能道是非,表忠心,守正义。”
秦斯礼苦笑,“不是所有皇帝都是明君,你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做对的事本来就比做错的事难,如果正义、公平、善良,很容易做到,没需要任何代价,那这世道也不需要朝廷了。”
秦斯礼觉得徐圭言说得对。
两人不知为何,在沉默之中,并肩往前走去,走进正厅。
秦斯礼坐下来。
徐圭言进了门,门吱呀一声合上,屋中窗户半掩,光线斜落在她脸上,她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