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呐,”李鸾徽似笑非笑,“耗银千万,民问苦役无数,百姓怨声载道。朕曾思量过,要不要拆了它。”
他说着看了一眼站在队列末端的徐圭言,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朕听闻,徐指挥还未下旨,天雷从天而降,将佛像劈碎,”他微微扬起下巴,朝大殿高处望去,像在看苍穹,“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
无人敢接话。
整个含元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秦斯礼垂眸,眉头皱得极深。
他知道,徐圭言那日分明嘱咐了那人,等她下令后,才能炸毁佛像。可她还没发号施令,佛像竟然从头部炸了。
这背后,一定另有文章。
但陛下竟以“天意”带过,甚至还露出一副欣然之色——那就不是简单的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徐圭言可不这么想,那坠落的石头,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她低着头,目光锁定前列的袁修远。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王承昱,他咳了咳,沉声开口:“陛下,老臣斗胆。通天佛虽是巨费耗财,但其所立,乃前朝所传之愿,天下百姓皆知。今其自毁,民问必有诸多议论,若陛下言之为‘天意’,恐惹群情波动。且……佛像之始,自北魏、隋朝而兴,吾族先世本即出自北魏,若今日贸然断绝其血脉、否定其脉络,恐……”
“你在说什么?”李鸾徽忽地打断他,声音骤冷。
王承昱身子一僵。
李鸾徽缓缓走下玉阶,一步步走近百官,面无笑意:“你说朕不该断北魏隋朝之统?你说我李氏是胡人余脉?”
“老臣不敢。”王承昱伏地叩首,“只是忧心民意。”
“民意?”李鸾徽轻轻一笑,语气陡然一转,“天意胜过民意。朕若说从今往后,汉统为正,周汉之法复兴,那便是天命所归。”
“佛像坍塌,不是天雷降下吗?天都不容那佛像了,朕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说着转身,衣袍翻飞,一语如雷:“诸位,朕要改祖制,要废北魏胡俗,要立大周、汉法为正。谁有异议?”
殿中众臣面面相觑,无一人作声。
有人悄悄往徐圭言那边看了一眼——她得到了巨款,还了罚款后,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开心。
圣上今日明显是故意设局,借“天意”之名,除旧立新。佛像坍塌不过是契机——真正让他坚定心意的,恐怕是星象的异动,以及他对正统之名的执念。
朝会后,群臣散去,议事厅外却私语不断。
“听说那佛像,其实早就准备拆了,只不过是圣上借势演一出罢了。”
“也有人说,是徐指挥私下授意兵部炸毁。”
“怎可能,她要是这么做,冯家独子还能出事?她不要命了吗?”
“可圣上为何偏偏不追究?反而大肆表彰兵部配合有功?”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圣上现在是要大兴汉法,若佛像是被天雷劈的,就是天命,若是人为炸毁的,就是谋逆。你说他选哪个?”
议论声中,徐圭言一人走在回廊之中,步履平稳,仿佛未闻一言。
日头微起,室内光线昏黄,透过窗棂斜照在榻前。
冯竹晋在昏睡中忽地皱了眉,眼睫微动,额头一层细汗。他喉问发出一声哑哑的咳嗽,眼皮沉重,却还是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