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从宫中出来,神色沉重,又是改制又是查账,这一连串的事,都像是李鸾徽在清洗异党。
岌岌可危的便是皇后一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陆明川这一日从礼部衙门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披着一件玄青窄袖官袍,衣角溅了尘土,额角微微见汗。春日的夜风拂面,虽凉,却驱不散他心中那股沉重的燥意。
礼部这几日一直在为新一轮祭祀礼仪的改制忙碌。
圣上要恢复汉周旧制,礼官几番翻查前朝遗典,甚至连《大戴礼》《周官》都翻了出来,抄抄改改,不知多少个夜晚灯火未熄。陆明川身为礼部郎中,表面上顺从,实则心中早已多有迟疑。
“礼制本该因时而易,陛下却偏要逆古而行……”他在心中喃喃。可这些话,他从不敢说出口。
傍晚,他受邀赴一场权贵间的私宴,地歌馆内。
席间宾客皆是朝中清贵,亦有几弟,虽然手持酒杯,但愁容满面。
觥筹交错之间,几位兵部与吏部的小吏悄声议论着:“这祭天礼换得太急,连用什么玉、立什么位都未定……陛下真要改祖制?”
礼,那咱们这几代的宗谱怎么办?”
“不是说恢复汉制吗??”
“什么礼法,不过是陛下借题整人罢了。”
这话说得轻,但陆明川听得清晰。席间不少人问他进展,陆明川也只是打哈哈不肯正面回答,徐途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祭祀一事要保密,听圣令。
原本他和徐圭言就结下了梁子,现在他在她爹手下干活,肯定是要小心一点。
他举起酒杯,仿佛随意抿了一口,眼神却沉了下来。
酒酣耳热之间,众人起身嬉笑,有人提议去后院听伎。陆明川没有推辞,心头一股郁气正难以排解,家中也没有解花语,他便随着众人去了。
他站在后院廊下,看着那一排排画眉红裳的歌姬踏乐而舞,灯光迷离,檀香浮动,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陆明川竟然有几分自卑,他来自偏远的小地方,品味差得出奇,不久前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有了家室和孩子。其他的,他还有什么呢?
那些靓丽的歌姬围绕在他们周边。
除了一个出卖良心换来的官职,他还有什么?
没有显赫出身,没有徐圭言一般的才能,也没有青春英俊。
西域的葡萄酒在体内游荡,火星落在他的理智上,燃烧殆尽。
宋十二眼中的冷漠也随着他逐渐膨胀的自我变得再也看不清。
他可是礼部郎中——陆明川想,我有什么好自卑的人。这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难道是显赫的出身?难道是英俊漂亮?难道是才能?
冯竹晋出身显赫,瞧瞧他现在做什么。
有能力的人大把人在,谁又是礼部郎中?
英俊漂亮?
牛和德,李文涛,白胡子一把的年纪了,谁会在乎他们脸庞上的皱褶?
这世上最有用的东西,就是势力,比实力高大的是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