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素白,字迹沉稳端正,却无任何多余寒暄,开篇便是:“虽然臣已调离查案之责,但案中所见,仍应向大人呈报,以尽微臣本分。”
李文韬神情一肃,继续读下去,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信中提及,在她清查通天佛重建账目时,发现有第二套账册隐藏其下,是由工部少吏暗藏的密账。
第一册是对外的明账,所列银两数额符合朝廷批复,略有差错;而这第二册,却是一笔笔详尽而惊人的巨额支出,其用途与实际施工严重不符。
而更为惊心的,是信尾所附的几行字:“账后所列部分受益人,非寻常官员,疑涉宗室、外戚、皇亲……此乃微臣无法再深查之域,只能托付台中。”
李文韬急忙将信放下,取起那本账册翻阅。
他的手指在纸页间掠过,眼中精光愈盛。
前几页果然记载着大量“砖瓦银”“木石银”“运河费”等常见用途,但从中段开始,一笔“礼仪贡银”赫然醒目,紧接着的几行,则直接标注:
“内务府王都使处——五千两。”
“礼部外采——二千两。”
“宁王府备用银——八千两。”
“……右亲王内舍人处——三千八百两。”
每一行都似雷霆万钧,砸得李文韬头皮一紧又一紧。
他猛地抬头,吩咐门外侍从:“传左都御史、台中判官,即刻来我值房商议要案!”
片刻后,几位御史已赶来。
李文韬将账册交至他们手中,待他们阅毕,屋内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普通的贪污案,而是一次可能牵动皇室的深渊风波。
“怎么办?”一名年轻御史低声问,“此案……若揭,恐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不揭,御史台何以立足于庙堂?”另一老御史拂袖冷声,“吾辈职责,便是秉笔直书!”
李文韬沉吟片刻,最终道:“此案……暂不外传,”他抿着嘴,轻咳几声,徐圭言也是机灵,偏偏等她调离了职位,干掉了袁修远后再禀报。
他吐出口气。
“那——是否需奏请圣上?”有人问。
李文韬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再次翻开那封信。末尾落款清晰有力:
“徐圭言谨启。”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低声反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徐圭言将此账本送予我们,却未选择上奏圣上,她到底想要什么?”
片刻沉默后,老御史咳了一声:“她或许也知道,这账若上到金銮殿,未必能翻起什么浪来,反倒……性命难保。”
李文韬垂眸不语。他知道,徐圭言已将手中最后的底牌递了出来,而将如何打这张牌——已然落到了他的手里。
突然想到那日,她在茶馆内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看向账本,李文韬多了几分欣赏。
午后,天朗气清,禁宫内玉阶森列,重檐之下浮光流转。
宫廷内,脚步声稀少,一声接着一声。
李文韬手捧密折,快步行于丹凤门前的回廊中,身后只跟着一名小吏,脚步沉稳却带着几分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