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一股清风拂过死水,引来几人附和点头。
李鸾徽盯着秦斯礼,目光微不可察地变了下。
而李文韬对此并不动怒。他只是微微颔首,垂目不语,一副“臣子进言,忠心已尽,如何处置皆由圣裁”的模样。
这时,一名大理寺卿出列,朝服带金,年逾五旬,双眉如刀,名曰贺瑛,他缓步出列,沉声道:“陛下,臣虽不敢妄言皇储之事,但十四皇子虽年幼,然根骨聪慧、行止沉稳,自幼伴学于文渊阁下,师长皆有称誉。陛下若有疑虑,可设东宫讲席,择师加训。储君之位重于社稷,越早定下,越可安天下人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忤逆,又进一分劝谏。然其中意思却分明:先册立,再培养;与其空悬其位,不如先定名分。
李鸾徽眼中寒光骤现,猛地站起身来,广袖一振,冷笑道:“原来你们都想好了。”
他目光扫视群臣,沉声道:“还有谁要荐十四皇子?”*
无人作声。
“还有谁觉得——陛下年事已高,可以退位养林?”
无人应答。
一阵压抑至极的沉默之后,李鸾徽冷笑着转身,大袖掀起一阵风。
“罢了,今日不谈此事。诸卿还有其他奏事吗?”
无人再敢出列。
“那就——退朝。”
“退——朝——!”
随着内侍高声唱和,群臣肃然跪拜,李鸾徽大步而去,龙靴踏过地面,衣袍曳地如风,消失在殿后屏风之内。
御道深长,李鸾徽步入宫阙深处,贴身宦官急步跟随,不敢多言。李鸾徽径直去了承乾书屋。
书屋窗扉尽开,晨光将室内照得明亮。他甩袖坐下,重重一掌拍在案上,茶盏颤抖,水痕溅落。
“事君者,像屈服之形。”他冷笑喃喃:“‘臣’字,本意即是屈膝而待。如今呢?”
他仰头望着檐下飞燕,眼神发冷:“他们以为是议会,以为朕是共主?以为大臣可以群议‘家务’?”
“储位之事,是李家的事,是朕的家事。他们竟也敢来插手?先前宇文氏族是杀鸡儆猴做给他们看,现在竟然还敢给朕添麻烦!?”
李鸾徽指节发白,紧紧按着书案边缘。李文韬此举,不止是越权——那是试探,是挑衅,是明目张胆的对抗。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也只有李文韬,才敢做得如此明白。
这么多年了,这个庞大的集团像影子一样缠绕着自己,他受够了。
他闭了闭眼,心中思绪翻腾——西平集团终于忍不住了。可他们到底想立谁?起平不过十岁,谁会真正听一个孩子的命令?
那就是他们想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而掌权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一群人——李起云、贺瑛、以及……那些他一时还看不清楚的影子。就像他一样。
金瓦间有鸟啼,薄阳斜照。风过庭前,局势,已然随之而变。
夏风吹过,沉沉压下的云层仿佛也知晓了宫中风起云涌的消息。
被软禁的李起凡站在游廊下,望着满园繁盛,神情迷茫。他穿着便服,头发也未束得整齐,宛如个普通贵族少年,只是那眼中的郁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是不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他听说了,虽不知细节,但几个关键字已经足够令人心惊。
——十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