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圭言依旧站着,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不知大人指的,是什么事?”
秦斯礼望着她,语气带着些压抑的凌厉:
“私粮调拨未备案,疫所设立未得批文,城南工匠招用未经吏部核准,连你开渠绕水,也未曾申报预算,动用王府银钱——徐长史,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违反了多少条律例?”
“是。”
徐圭言很轻地说了一句,然后笑了笑:
“可若等批文、等预算、等核准……人就死了。”
她抬头看着他,眸中无怯意。
“有些事,我若不做,百姓便会怨官,官又怨朝廷,百姓失了信,朝廷还有什么脸面立在这岭南大地?”
秦斯礼看着她,眼底似有波澜。可他终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将笏板一转,拍了一下案几,声色一沉:
“说说赋税吧。”
堂中众人一震,神色各异。
秦斯礼严肃地说:“灾情未平,民力未复,而赋税账目却无一处符合陛下春初所下诏令。有人私调粮草、绕过申报,有人收罚银却未入官账,这便是王府长史与地方官共同治理的’良政’?”
魏叔佑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回大人,如今水患虽已退,但良田三分之一被淹,春耕无望,故此役免去了今年的头税与地租。”
“免了就完了?”秦斯礼反问。
县令额头冒汗:“……此外,我们令各户报灾,分三类等级,再按受灾情况轻重分段调拨补贴。大户出粮,中户出力,小户出役。王府亦协助登记与催缴——”
“催缴?”秦斯礼眼神一挑,“催谁的缴?”
魏叔佑连忙跪下:“多、多少收一点,以作来年备荒之用……”
“荒还未完,你就想着来年了。”秦斯礼冷声。
徐圭言此时却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县令所言,虽不合规,但不失为缓兵之计。”
“哦?”
“若完全豁免,则官仓空虚,百姓虽暂安,明年便饿死。若强行征收,则民愤四起,百姓饿得更快。”徐圭言一字一句,“此法虽非良策,亦是下策中的可行之法。”
秦斯礼望着她,没有言语。
堂中沉寂片刻,忽有雨滴自梁上滴落,啪地砸在地面上,像是敲响了一记不安的节奏。
本就受灾的岭南官吏,此刻心中却五味杂陈。他们素来知道秦斯礼是陛下宠信之臣,来此也是“钦差”身份,原想着他会为民请命,主持公道,可如今……
“王府调粮,是因官仓早已空虚。”
“水利工匠是夜问募用,若等朝廷批文,百姓早淹死在屋里。”
“赋税不符,是因百姓死者太多,田地荒芜——总不能向鬼魂征粮吧?”
这些声音先是低微,随后逐渐清晰,一句句飞到秦斯礼面前。
“幸得晋王府长史徐圭言,从中调停、安抚、调度、赈济。”
“徐长史虽未循例申报,然其举措确保三县无大疫、百姓未起乱。”
“请恕微臣直言,若无王府出力,岭南之民不知今日尚存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