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此地思念着他。
林臻不敢再看,蓦地将册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想要将它放回原处。
倏然,一页泛黄的纸从中掉出,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林臻弯腰拾起,目光先是一惊,而后慌忙地把手里的册子放在一旁,双手微颤,捧着纸细细读起来。
片刻过后,林臻泪如雨下,她很想大声地哭出来,却只有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滚滚下落。
——吾儿林臻知悉,父行将远去,作此决断,乃深思熟虑之举,儿万勿悲恸过甚。
父自觉深愧于儿,竟以稚妹托付于汝,望汝姊妹二人,今后可相呴相濡,彼此扶持。
父此去,恐无人在旁督责劝勉,然切望儿铭记,君子立世,当以严规束己,时自省,不逾矩、不妄为。
骄则易满,满则招损,愿儿以谦逊之态应对顺逆之境。世间万象,善恶交错,美丑杂陈,吾儿当具明辨是非之智,择善而从,矢志坚守内心之正道。
第44章
那页纸上皱皱巴巴满是折痕,像是被人反复展开又揉搓在一起,多处留有未散开的墨渍。
父亲素来有很好的行文习惯,落笔之前必定胸有成竹,从不会如此辗转迟疑。
林臻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致使父亲如此,又是为何,他最终都不曾将这封信交到自己手里?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滚烫如焰,灼烧在她心上。
烈火烧退了氤氲在她心底的重重雾气,让她再次清晰地看见了记忆中的父亲。
曾因连着弹劾十八名作恶多端的世族子弟,险些丧命于早朝途中的父亲。
醉酒后曾如少年一般放出豪言壮志——但使微躯尚存息,不教浊世负青天的父亲。
这样的父亲,会为权势去诬陷挚友谋逆吗?
林臻恍然忆起,李府宴会上齐瑜时与她四双相对时说的那句话。
“在下幼时便承老师教导,授业赐字,恩重如山,老师之品行,学生永世不疑。”
她原以为那是他为扮演好陈良骥的角色而随口说出的话,如今想来,那日一闪而过的念头并非真是她的错觉。
虽说陈伯离开林府时她年纪尚小,但她能认出陈伯,陈伯未必就认不出她。
况齐瑜时心思细腻严密,若非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必不会轻易将她带在身边,更莫说让她顶替陈夫人秦氏的身份与他朝夕相对。
齐瑜时尚且如此坚定地信任着父亲,她却信了那一册冰冷冷的卷宗。
她轻轻将那页纸贴在胸前,缓缓抱住它,仿佛还能从中感受到父亲残留的温度。
*
林臻回到房间时,发觉季濉已在房里了。
他站在林臻的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根梅花木簪,样式虽新颖别致,但因其材质是最常见的木头,便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
可季濉眼里却闪烁着光芒,他用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它每一处纹路,那都是他一刀一刀亲自刻上去的。
他曾将它装作寻常木签,穿进梅花软糕里送给林臻,他明明亲眼见她将软糕送了人,却不知这簪子何故仍在她这里?
他原只是百无聊赖地随手翻了翻,奈何妆奁里空空如也,只斜斜地放着这一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