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怔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片刻,忽然问道:“你们如何认定我死了?”
起初,林臻以为季濉早已识破她从教坊司火海逃离的事实,才会将林玥带在身边,引她现身,誓要将她捉回泄恨。
然今日永安侯府曲茹芸的反应让林臻深觉不对劲,曲茹芸是那样笃定她已经死了,还谈及什么尸首。
“……不是姑娘所筹划么?那具与姑娘身形极为相像的尸首,连奴婢都被骗过去了。”
极为相像?
一道光骤然从林臻脑海中闪过,她低声呢喃:“三娘,是杜三娘……”
夜风裹挟着清冽的梨花香气送入窗棂,蓦然让她想起初见三娘时飘满池塘的梨花瓣。
梨花落在三娘肩头,像初雪般洁净无暇,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在林臻眼前纵身入水。
她原以为她救下了三娘,却没想到三娘最终竟因她而去。
林臻将那日情形简要说于红叶,后者听罢,立时怒道:“那屋里的锁,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定要好好查查,究极是谁要置姑娘于死地!”
“不必查了。”林臻道。
今日曲茹芸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如今府上都是季濉的兵马,曲茹芸再有胆子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再向她下手。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红叶知道,姑娘决定的事,必有姑娘的主张,便不再多言。
红叶伺候林臻梳洗罢,便去收拾铺床。林臻今日的问话,让她想起久压在心底的一件事,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该不该说。
“红叶……?”林臻察觉到她神色异样,走至榻旁。
“姑娘,那日教坊司,大将军也在,当时火势冲天,他曾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红叶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奴婢觉得,那两年府里姑娘对他的恩情,想必他没有尽忘……”
见林臻半晌不说话,红叶摸不清姑娘的态度,不敢再说,只转身行礼道:“姑娘早些安置。”
林臻微微颔首。
红叶还没来得及开门,门从外面推开,她忙欠身退至一旁,待季濉进屋,她才将门带上出去了。
“还没歇下?正好,前两日清风阁买的紫金砚送到了,试试看。”
季濉将砚台放在书案上,自顾自地研磨起来。
林臻提笔蘸墨,落在纸上却飞白断续,她蹙眉,复取墨,落笔又现飞白。
季濉侧目看她,半晌,轻笑一声,从身后覆上她的手。
他掌心宽大温热,粗粝的厚茧轻擦林臻手背光滑的肌肤,五指收拢,将她手紧紧包裹住,稳稳引她行笔,笔锋游走间,字迹如行云流水。
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耳际,“紫金砚妙就妙在,内含云母,笔下的字在日光下有丝绢般茫润光泽,不过云母片岩粗砺,更适合绞转笔法的篆隶,而非楷书。”
他又笑了一声,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酥麻炙热,“这是从前你教我的,你倒忘了?”
紫金砚甚是名贵,林臻只听说过,并未真正用过,自然没有很深刻的印象。
她隐约记得,似乎教过他。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
五年前他入府不久,尚是身量未足的少年,仰首间堪堪及她眉梢,而今已跃出她一大截,他站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分寸距离,不远处烛光照映在地上的两道黑影,却紧紧纠缠笼罩在一处。
他身上的沉香是她从前惯用的,此刻闻起来却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气息,属于季濉独有的气息,就是这一缕特有的气息,将原本令人安气宁神的味道搅得支离破碎,反而化作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围困在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