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时到日落,足足两个时辰,房门才“吱嘎”一声打开。
丹羽织就得凤头履缓缓迈出,玄色锦缎长裙逶迤拖地,如今中宫之位空缺,秋祭过后三皇子风头独占,贵妃无疑是后宫中名副其实最尊贵之人。
云鬓乌黑,不见一丝白发,肌肤光洁如玉,全然寻不到岁月的痕迹。
妇人眉如远山,唇若点朱,妆容精致无瑕,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只是眼底藏不住的倦意让她疲态尽显。
三皇子对此并未察觉,兴冲冲地上前道:“母妃!儿臣想向您引荐一个人。”
贵妃似是心绪不佳,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季濉,不耐地轻扶鬓发,道:“本宫说了,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无需操心。”
她已说过太多这样的话,三皇子冲着贵妃离去的身影喊道:“可儿臣是要作一国之君的人,儿臣有自己的主意!”
“放肆!”妇人骤然回首,大喝一声,她抬眼轻扫四周,稍稍放低声音,怒意不减:“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是谁教你的!”
“本宫瞧你近日是昏了头,在此跪满半个时辰再回宫!”贵妃说罢拂袖而去。
三皇子指骨捏的发白,半晌才颓然松开,垂眸跪在门前石砖上。
远处梵钟响起,季濉在余音中缓步上前,向三皇子拜别,声音里掺着恰到好处的叹息:“殿下珍重。”
他脸上的惋惜与哀叹在转身之际如面具般片片剥落,露出眼底狡黠的笑意,贵妃今日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不过,此刻他心中已另有谋算。
*
若说在暗室里林臻对今日前往永安侯府的人还心存疑虑,在见到从房里走出的贵妃后,一切迷雾便挥散而去。
她直觉今日在永安侯府的正是孟良誉本人,贵妃“歇息”许久,发丝却不见一丝凌乱,面色满是疲倦,怕是因孟良誉今日未来赴约,过度担忧所致。
林臻深陷沉思,对马车颠簸不曾防备,险些摔倒,季濉稳稳将她扶住,“当心。”
顺着耳边温热的气息,林臻抬头看向他。
今日前往永安侯府的事,她只昨夜告诉过季濉,孟良誉就恰好抢在她前头。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林臻一错不错地凝视他的眼眸,漆黑却澄澈清明,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样。
“怎么了,林臻?”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只有纯粹的关切。
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霎时在林臻心底激起千层涟漪,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指尖轻颤,移开视线,只轻轻摇头。
季濉既愿赴三皇子之约,又在暗室里出言讥讽,想来他与孟良誉的关系,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固若金汤。
她凝滞的呼吸渐渐舒缓,僵直的身躯放松下来,兴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为季濉不曾牵扯进这件事而感到庆幸。
不知是疲惫的身躯和纷乱的思绪耗尽了林臻的心力,还是他身上熟悉的沉香让她心安,她就这样失神倚靠在他胸前。
季濉方才扶住她肩膀的手,只虚虚地放着,不敢收紧也不敢松开。
他只觉自己像陷入一场易碎的梦境,连同胸腔里心脏跳动得声音都令他厌恶,唯恐它惊扰这本不属于他的妄念。
第48章
林府,夜晚。
林臻坐在铜镜前,红叶一下一下梳着她半干的头发,“若夫人执意不肯交出,姑娘该如何是好?”
林臻怔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片刻,忽然问道:“你们如何认定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