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曰……”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行舟图上。
——“济科。”
后半日,林佩让温迎把开国至今册封的大小爵位的籍册取来,经和户部呈报的清丈土地的结果一一比对,再经权衡,提笔写了一封请命奏疏。
*
晋北清丈土地的奏报抵达京师还不到十日,街巷之间便流传起坏消息。
万怀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这方书桌成了全天下的是非之地。
起先只是市井流言,说汾州介宁县农民因交不起役税闹事,县衙抓了带头的几个人才勉强镇住,可就因为这件事,附近几个县都停滞不前,互相观望,等着上级的回应。
而后,流言越来越多。
从晋北到直隶的行商带来消息——大同府应州、平阳府蒲州、潞安府潞州等地都出现了类似聚众闹事、撕毁官府告示、逃役逃税等事件。
都察院接连收到地方监察御史的呈报,左御史齐沛收集各处意见之后,写了一道上百页的奏本,详细描述了各级官员不称职的行为,有的故意拖沓不作为,有的巧立名目把多出的田赋又摊到百姓头上,有的生搬硬套强征暴敛引起民怨,五花八门,不胜其数。
齐沛是个老御史,先请万怀到都察院喝了一杯茶,提醒他做好应对。
“万侍郎,我知道税制推行不易,再宽限你七日。”齐沛用拐杖点了点光如镜面的地砖,“七日之后,如果户部压不住晋北事态,那么都察院是一定要奏报的,林相也保不了你。”
“多谢齐御史。”万怀连忙承诺,“我一定尽快给答复。”
即便都察院还没正式过问,封名弹劾万怀的本子也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堆到了中书省和宫里,说造成混乱局面的根本原因是户部民科颁布的革新条例难以执行。
万怀身在户部,首先找上司于染寻求帮助,可于染何其精明,早就把关系摘得一干二净,只闭门不见,让这位年轻的侍郎体会了一回世情险恶。
无奈之下,万怀再次来到文辉阁。
讽刺的是十天前他刚来这儿报过喜,现在却灰头土脸地来求救。
——“林相,事发突然,下官毫无头绪,又实在不敢隐瞒,特来请罪。”
林佩写完手头的稿子,让温迎把人带到后院玉兰轩。
文辉阁前院摆的是松树盆栽,窗前种一片绿竹,后院则有几盆莲瓣兰。
兰花是洁白的小雪素,一片片花瓣如白雪轻盈。
轩中清净,闻得屋外鸟鸣阵阵。
林佩斜靠在一张宽大的交椅上,手指抵在眉尾,指尖轻揉太阳穴。
万怀走入此间,见旁边无人,直接跪了下来。
“下官立功心切,操之过急。”万怀恳切道,“现在出了这么多纰漏,下官如果一人能承担倒也罢了,只怕连累到林相。”
温迎把万怀扶起来,宽慰道:“此事不是你操之过急,我们先前已经给了地方转圜的时间,可以看到近半数的州县还是在切实推行,现在只不过有个别的闹事,翻不了天。”
万怀唉了一声,点头道:“多谢温参议。”
林佩等二人坐下,开口道:“既然要做事,就别怕得罪人,这层觉悟你已经有了,只是还差些火候,没能想明白该用什么手段去摆平那些爱冒头的人。”
万怀把耳边的笔摘下,准备做记录:“是,是……”
温迎笑了笑:“万侍郎,这儿没有墨,大人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好,不必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