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见识源于亲身经历,像一条纵深的线,年少从北方一路流浪至江鄱,见人情冷暖,学察言观色;顺着运河跑遍浙东、齐东,见经贸繁荣,学工商之道;被贬黜至四川,见逆境险恶,学绝地反击;封疆湖广,见地大物博,学容纳合作,学驾驭人心。
但是林佩不一样。
从第一次见面对话,他就能感觉出林佩的见识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样的见识,不是线,更像一张悬于空中的广大的网。
十五夜,陆洗一人来到青霖。
他坐在舟上,一程只看湖水中自己的倒影。
廉纤在栈桥恭候:“陆相。”
陆洗掀袍登岸,往岸边走去:“我想再看一次林相写的渔家傲,你带我去。”
第59章渔家傲
水声习习。
小楼前人影渐近。
廉纤看着陆洗,笑了笑道:“想看林相这首词的人每日不说一百个也有十几个,上回陆相该仔细点的。”
陆洗道:“一万两银子不够,还得加钱是吗?”
廉纤闻言一笑。
陆洗道:“一万五?”
廉纤不语。
陆洗道:“三万不能再多了,不给看我走了。”
廉纤道:“上回陆相想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装着纾禾公主,这回想知道什么?”
陆洗一声浅叹,抚过手边的兰叶:“他是永熙四年殿试第六名进士及第,而你,廉承远,你是那一科的钦点状元,世上没有桃花源,他一应招待宴请只在青霖,你定知道缘故。”
廉纤止步,神色微异。
陆洗道:“告诉我。”
月华如纱轻笼楼阁。
一幅字词静静悬挂在堂前。
陆洗仰起头看。
廉纤慢慢走过回廊,目光低垂:“林佩自幼聪颖,十六进士及第,十八入翰林修撰,三年,迁礼部郎中,三年,迁吏部左侍郎,父丧丁忧,而后出任中书参议,得吴老器重,行走御前,怎么样,凭这份履历,你应该不会相信他也曾吃过苦吧。”
陆洗笑了笑:“近半数官员熬几十年都到不了五品,他顺成这样还说苦。”
廉纤道:“可是苦亦有很多种。案牍文章,吃劳形的苦;克制忍耐,吃自律的苦;淡泊修身,吃孤独的苦……其外还有一种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陆洗道:“什么苦?”
廉纤道:“断喙拔羽,重生之苦。”
陆洗道:“此话怎讲?”
廉纤道:“当年,不是林家举全族之力托举林佩,而是林佩凭一己之力挽林家于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