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惊寒自诩兄弟情深,对他多有照顾,做足了一派好兄长的模样,甚至还假惺惺地给他安了个副楼主之位,破例允他代决揽月楼诸事。
可是到头来呢,自己听闻重霄所创“生息诀”有逆转根基之效,自雁惊寒上任不久便请求对方替他设法寻找,雁惊寒却只来一句“此话该不可信,且‘生息诀’早已消失多年,与其寄托于此,不如立足当下”,又轻飘飘地嘱他“莫要太过于执着自身所限,不若试着取长补短”云云。
而后等自己当真如他所言,立足当下了,不过是想要看一看揽月心法最后两层,雁惊寒却又有借口。
什么历任楼主有言,什么切不可急于求成、好高骛远,什么一步步来,假若真到了合适的时机,定然会告知于他。。。。。。说来说去,左不过就是看不起他,想让他一辈子都当个废物罢了!
如此一来,则正好可以衬托出他雁惊寒是多么的英明神武,无人能敌。
就如现在一般,雁惊鸿不由得想起,当他得知“金蚕蛊”可令对方武功尽废时,心中不知是何等的期待畅快。他想风水轮流转,终于有一日也可让雁惊寒尝尝自己所受过的耻辱。
可是纵使如此,纵使他已做到如此地步,只差一步便成功将雁惊寒踩在脚下。到了此刻,对方竟也毫无波动,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样子,好似自己根本不配与之为敌。
亏得这人从前还要惺惺作态,与他演一出骨肉亲情,雁惊寒果然打从心里就看不起他!
想到这里,雁惊鸿更是怒上心头,连脸上那般自诩交锋的神色也彻底维持不住了。
然而他却不知,对于此事,雁惊寒从来并非无动于衷。
在前世之时,在乍然意识到雁惊鸿背叛,察觉到自己身陷囹圄之时,面对对方那张脸,雁惊寒也曾不可置信,也曾又惊又痛,也曾顶着一身内力尽失的剧痛,正如此刻一般,隔着一间囚牢的距离与雁惊鸿遥遥相望,神色间因为愤恨而不可控制地狼狈扭曲,而后近乎失态地质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哪怕雁惊寒洞悉人心,哪怕他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在反应过来自己处境,亲眼目睹雁惊鸿神色之时,理智上便已明白一切。
可是当此时刻,他仍旧忍不住想问对方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作为?从小到大,自己这个兄长究竟有何处对不住他?
对于雁惊寒而言,自己既为兄长,对弟弟本就有照顾之责,再加上雁惊鸿又自小身体有亏,所以在雁不归与姜落云日益发疯的日子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对方护在身后,肩负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他在姜落云动手时挡在雁惊鸿身前,他指点幼小的弟弟读书习武。。。。。。他想他们血脉相连,除开雁不归与姜落云这两个疯子以外,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更何况从某一种程度而言,他与雁惊鸿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雁惊寒在对方身上看到与自己等同的无助、悲愤。
在少时的许多个日子里,在姜落云喜怒不定的折磨中,在雁不归漠不关心的残忍中,他每每抱着雁惊鸿躲在房间,都觉得他们是在相依为命。
雁惊寒惯于照拂弟弟,亦珍视他们兄弟二人间唯一的亲情,所以哪怕是被拘禁在云栖院三年时,他也从来不曾忘记忧心雁惊鸿处境。
直到后来,他终于成功坐上楼主之位。
以雁惊寒的聪慧,自然也并非没有发现雁惊鸿在某些方面超乎寻常的介怀,但他自问十分清楚对方自小所受的遭遇,只觉得一切亦算情有可原。
往事已矣,雁惊寒并非沉湎过去之人,但他也心知自己无法让雁惊鸿对曾经种种释怀。
所以他力排众议,给予对方地位权力。甚至在自己闭关突破的日子里,几乎已将整个揽月楼都交到雁惊鸿手中。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
正如他之所以在雁惊鸿将希望寄托于“生息诀”时出言叮嘱,实乃句句恳切,出于一片好意。在这之后,虽然认为传闻并不可信但也不是没有设法查找,以致于对“生息诀”有关消息都曾有所涉猎。。。。。。
雁惊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有出于兄长的照护、信任、提点乃至迁就,在对方眼中赫然全是另一番模样。
前世一句“为什么”出口,听得雁惊鸿咬牙切齿,声声控诉,雁惊寒几乎恍然只觉一切简直皆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