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燕云易都没有正面回答他,手上不住地在酒壶之中翻找着,动作显得有些烦乱。直到燕云殊一再追问之下,他才只得回应一句。
“她等不及。”
二人对视不久,燕云殊便猜出了七八分。
他随即问道:“刑部的背后,是杨高?”
燕云易并未否认,便是确认了他的想法,继续说道:“还有彭匡。”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将手中的空酒壶重重扔出去,随着清脆的声响,瓷瓶触地登时碎成几瓣。
当朝丞相杨高,以及朝中根基深厚的彭国公彭匡,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同时出现在视野之中。
区区一个侯府深宅内院女眷的生死,当然不值得这些大梁朝廷重臣亲自过问。
那么他们冲着的到底是荣远侯府乃至燕家仅存的未亡人,还是别的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但有一件事情倒是肯定的,无论事出何因,侯府的血案都亟需一个凶手。
沈亦清不能活。
不仅如此,留给她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其实就在沈亦清被刑部带走严刑逼供,乃至李嬷嬷作为人证现身之时,她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幕后之人不惜将这样一颗潜伏在侯府数十载的棋子暴露于人前?除非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必死的杀招。
他们就等着沈亦清签字画押,而后顺理成章地盖棺定论。不单单是燕啸天之死能够不了了之,连带着那些尘封的往事重新不见天日。更是能够借助悠悠众口,摧毁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
一个是罔顾人伦的世子,一个是兄弟阋墙的武将,有何资格统领大梁最精锐的燕云骑?
至于选谁做接替之人?能决定这件事情的权力,又落回了杨高、彭匡这样的机要大臣,以及梁成帝手上,这如何不算是为君者乐见其成的局面。
既是为了沈亦清,更是为了不落入他人摆布的被动之中。
这件事情里,燕云易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话虽说到这里,可只这两个名字的出现已经让燕云殊心中了然。
当然,后来如何演变成了现在这般骑虎难下的态势,由原本的绝处求生莫名交换成为一桩御赐的婚事,是他不想提起也不能说明的不可为而为之。
燕云易冷声道:“世子若无其他事,臣弟不送,请便。”
说完,燕云易像是忽略了燕云殊的存在,继续翻找着未揭开的酒壶。
酒醉之时,整个世界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他可以短暂地从那些无能为力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当日的阳山之役是这样,他尚且可以说服自己彼时年幼,羽翼未丰。可时隔多年,他所费心守护之人,不管是老侯爷、祖母、母亲,还是沈亦清,都一个个的依次陷入险境。
尤其是要亲口说出那些冷酷无情,甚至称得上残忍的话语,燕云易根本不愿回想那日的场景。
可脑海中,沈亦清绝望的、悲伤的、落寞的,还有故作坚强的神情时不时地萦绕着,教他只觉得胸中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继而升腾为对自己无能的怨恨。
燕家既为人臣,世代忠于君主并深受皇恩,难免多受忌惮与阴谋。山雨欲来是他的宿命,这些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从未想过真正的痛苦不在沙场与朝堂,而在于生别与求不得。
这样也好,自此她与自己、与燕家再无瓜葛,总算能过上踏实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