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士桢的手没有停下,他的手指最终在整份名单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圈,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凄然苦笑,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苏大人。。。。。。现在。。。。。。您可看明白了?这份总共二十四个人的名单里。。。。。。仅仅是我户部的官员,就占了整整一十九人!这个数目。。。。。。这个比例。。。。。。是不是您万万没有想到的?!”
“什么?!十九人?!”
苏凌闻言,顿时愕然失色!他猛地再次低头,目光如电般急速扫过整份名单,心中默数。
——果然!那些陌生的名字旁边标注的衙门,十之七八,赫然都是“户部”二字!
刚才他的注意力被名单上官员的低微职位所吸引,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孔鹤臣和丁士桢在丢卒保帅,却忽略了这份名单另一个更惊人的特征。
——几乎所有的“卒”,都来自同一个“帅”的麾下!
这简直匪夷所思!
苏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疑惑,失声问道:“这。。。。。。这份名单是丁尚书您亲自拟写的?!您既是拟定之人,写谁不写谁,自然由您当家做主!您还是户部的堂官,是他们的座师上官!为何。。。。。。为何您不多写一些其他五部的官员,平衡一下?反而将足足十九个名额,全都安在了您自己的户部属官头上?!这。。。。。。这简直是。。。。。。自断臂膀!丁尚书,您这可真是。。。。。。‘大公无私’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啊!”
苏凌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不解。
他完全无法理解丁士桢这种行为逻辑,这已经不是丢卒保帅了,这简直是在把自己的帅旗主动送到敌人刀下!
丁士桢听了苏凌的话,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又最可悲的事情。
他仰起头,望着厅堂顶部那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房梁,发出了一阵凄然的长叹,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无奈。
“呵呵。。。。。。哈哈哈。。。。。。由我当家?由我做主?苏大人啊苏大人!您太高看我丁士桢了!也太小瞧某些人的手段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低下头,双眼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苏凌,声音颤抖却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不错!这上面的名字,确实是我丁士桢一笔一画,亲手写上去的!一个字都不错!但是!该写谁,不该写谁。。。。。。哪一个名字能写,哪一个名字不能写。。。。。。甚至哪个名字必须写上去。。。。。。这些事情,可由不得我丁士桢做主!我也根本。。。。。。做不了这个主啊!”
“我只是一个。。。。。。一个提线的木偶!一个被迫执笔的傀儡罢了!他们让我写谁,我就得写谁!他们让我把污水引向哪里,我就得引向哪里!就算我心有不甘,就算我知道写下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我也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自己的门生故旧,把自己的部下属官,甚至。。。。。。把自己的退路和生机,一个个的。。。。。。亲手写在这张催命符上!”
丁士桢看着苏凌,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而无奈道:“您明白这种滋味吗?!啊?!”
丁士桢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声音哽咽,几乎是在咆哮,却又强行压抑着,显得异常痛苦。
苏凌被他这番话彻底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情绪失控的户部尚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做不了主?被迫写下这些名字?!这怎么可能?!他可是户部尚书!
“丁尚书。。。。。。您。。。。。。您此话何意?!”苏凌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感到自己似乎正在触及一个可怕的真相。
“您堂堂户部天官,正二品大员,执掌天下钱粮!在这京都之地,除了陛下和丞相。。。。。。还有谁能逼迫您做您不愿意做的事情?还有谁。。。。。。能替您决定这份名单上该写谁的名字?!”
丁士桢听到苏凌的问话,猛地停止了激动的喘息。他缓缓地、缓缓地再次抬起头,脸上所有的痛苦、无奈、恐惧,最终都化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和一种刻骨的怨毒。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又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大笑,笑声在空旷潮湿的厅堂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笑了几声,他猛地收住笑声,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看向聚贤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令他恐惧又憎恨的身影。
然后,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恨意:“能做这个主?能胁迫我丁士桢,像个傀儡一样写下这些名字?能逼着我将所有的污名,所有的罪责,所有的刀剑,都引向我户部,让我和整个户部来承担这滔天罪责的人。。。。。。”
“除了那位道貌岸然、被天下清流奉为圭臬、官居大鸿胪的——孔鹤臣!”
“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