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继续道:“孔大人说,‘萧丞相、沈侯爷,那是位高权重,执掌天下权柄兵马;徐令君是文臣表率,德高望重;便是已故的杨太尉,也是两朝元老。唯有老夫。。。。。。’”
“他说,‘唯老夫,既无显赫权位,亦非耄耋老臣,蒙陛下不弃,念我乃圣人苗裔,为天下读书人之师表,特赐此令,以彰文教,以示圣心对天下学子的垂青。’”
苏凌听到这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但那弧度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更加深邃地看向黑牙。
窗外的雨,依旧下得不管不顾,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秘密都冲刷出来。
静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苏凌凝神倾听的面容和黑牙沉浸在遥远记忆里的侧脸。黑牙嘶哑的声音,努力穿透这震耳欲聋的雨幕,将那夜的寂静与神秘缓缓铺陈开来。
“那夜的京都。。。。。。”黑牙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过往时特有的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安静得吓人。或许是那夜下雨的缘故,或许是宵禁,马车行了许久,外面几乎听不到什么行人声息,也听不到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连犬吠都极少。”
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捕捉那夜的感受,“就只有。。。。。。车轮子压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发出的那种单调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直响着,响着,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苏凌依旧站着,负手而立,目光低垂,似乎在脑海中勾勒那辆马车在雨夜孤寂前行的画面。
“马车里黑,什么也看不清。我只觉得。。。。。。拐了好几个弯,方向也辨不明。”
“路好像特别长,我在那车里坐了许久,久到。。。。。。心里都有些发毛,坐不住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更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一刻的紧张感再次袭来。
“就在我忍不住想开口再问的时候,赶车的下人在外面极轻地‘吁’了一声,马车晃了一下,缓缓地、稳稳地停住了。”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了一瞬。只有窗外无尽的雨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然后,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角,冷风和湿气一下子灌进来。”
“还是那个没什么表情的随从。孔大人没说什么,当先弯腰下了马车,然后回头,示意我跟在他身后。”
“我赶紧跟着下去。那随从就默不作声地留在了车边,像个影子。孔大人则带着我,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初次面对庞然巨物时的震撼:“走了没几步,一抬头。。。。。。我就愣在了那里。”
黑牙的眼中,仿佛再次映出了那巍峨的景象,他的语调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种敬畏。
“眼前。。。。。。是皇宫的外墙。太高了,高得像山一样,黑沉沉地压过来,一眼根本望不到顶,也望不到边。墙砖是暗红色的,被雨水打湿了,颜色更深,像凝固了的血。”
“墙头上覆盖着厚厚的、乌黑的琉璃瓦,雨水顺着瓦檐流下来,汇成一道道水帘。那墙向着左右两边无限延伸出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把整个天都圈了起来。就那么沉默地矗立在黑夜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沧桑感。”
苏凌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一个十五岁、刚从边陲小城逃难而来的少年,初次面对这象征天下权柄核心的宏伟建筑时,内心是何等的震撼与渺小感。
“我那时。。。。。。就看呆了,脚像钉在了地上。”黑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赧然。
“还是孔大人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回头低声催促了一句,我才猛地回过神,赶紧小跑着追上去,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在这巨大的宫墙下走丢了。”
“我们沿着宫墙根又走了一阵子。”
黑牙继续讲述,语速稍快了些。
“脚下是平整宽阔的御道,同样是青石板铺就,被雨水冲刷得锃亮。两边是深深的护城河,河水黑黢黢的,看不清深浅,只能听到雨水砸落河面的哗哗声。终于。。。。。。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