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幺和小宁总管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好奇,但见苏凌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
小宁总管喘匀了气,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礼单,脸上露出不解和担忧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奴才多嘴问一句。。。。。。咱们。。。。。。为何要收这些礼物啊?还来者不拒?这。。。。。。这传扬出去,对您的官声。。。。。。可是大大不利啊!现在外面。。。。。。已经有很多难听的风言风语了。。。。。。”
周幺也皱紧了眉头,接话道:“是啊,公子。咱们此行是来查案的,正该清廉自守,以示公正。如此大肆收受贿赂,岂不是自污名声?将来若是被御史言官参上一本,或是被孔鹤臣那老贼拿住把柄,可是大大的麻烦!属下愚钝,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苏凌看着两人困惑又担忧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睿智和洞悉一切的光芒。
他拿起一份礼单,用手指轻轻点着上面的名字和价值。
“周幺,小宁,你们只看到了收礼,却没想到这收礼背后的学问。。。。。。”
苏凌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我且问你们,若我是一个铁面无私、拒收一切贿赂的清官,初来乍到,闭门谢客,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我莫测高深,会觉得我难以接近,甚至会因为猜不透我的意图而高度警惕,紧紧抱成一团,将所有的破绽和痕迹都掩盖得严严实实!那样,我们查案,岂不是如同盲人摸象,寸步难行?”
周幺和小宁总管若有所思。
“而现在呢?”
苏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苏凌贪财、好利、来者不拒的名声传出去了。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松一口气!他们会觉得,哦,原来这位苏大人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俗人,能用钱摆平就好办!他们的警惕心就会大大降低,就会放松!这就叫。。。。。。麻痹对手!”
他拿起另一份礼单,看了几眼,又道:“再者,你们看这些礼单。谁送了礼?送了什么?价值几何?这本身就是一份极其珍贵的情报!”
苏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解剖猎物的鹰隼。
“你们想,若是他们心里没鬼,行事光明磊落,何必急着给我这个新来的黜置使送如此重礼?尤其是那些职权与户部、与钱粮、与当年旧案可能相关的衙门官员,他们送得越重,就越说明他们心虚!害怕被查!想要提前买通我!”
苏凌抽出一份礼单,一指道:“看,这位吏部考功司的孙主事,区区六品官,竟然送了一尊价值连城的金佛!他一个管官员考绩的,哪来这么多钱?他的钱从何而来?是否与地方官员的贿赂有关?这其中有没有可能牵扯到当年考核地方官员赈灾不力时的猫腻?”
说着,他又抽出一份道:“再看这位,工部水司的员外郎,送的礼倒不算最重,但全是精巧的古玩。工部负责工程水利,当年赈灾,修筑堤坝、开设粥棚,经手银钱无数。。。。。。他这礼送的,颇有点‘雅贿’的意思,更值得玩味。”
“还有这些大户。。。。。。张家、李家。。。。。。他们与孔鹤臣、丁士桢关系如何?是否在当年的粮款流转、土地兼并中获利?如今急着送礼,是想撇清关系,还是想攀附新任黜置使,另寻靠山?”
苏凌的分析抽丝剥茧,将一份份冰冷的礼单瞬间赋予了丰富的政治内涵和侦查线索。
周幺和小宁总管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公子收礼是假,借此机会摸清各方势力、探查心虚之人、甚至寻找案件突破口才是真!这哪里是自污,这分明是极高明的投石问路!
“高!公子实在是高啊!”
周幺忍不住击节赞叹,脸上的疲惫和抱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钦佩。
“如此一来,哪些衙门有问题,哪些人心虚,甚至他们可能涉及哪些方面,我们都能大致心中有数了!这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查,要高效太多了!”
小宁总管也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原来如此!奴才愚钝!愚钝啊!公子此计,真是神鬼莫测!”
苏凌微微一笑,叮嘱道:“所以,这些礼单至关重要!一定要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谁送的,送了什么,价值多少,甚至送礼人的神态语气,都要尽可能详细地备注下来!一笔都不能错,一件都不能漏!”
周幺连连点头,但随即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道:“公子吩咐的是!我们一定督记录详实。只是。。。。。。记录这么清楚。。。。。。难道公子日后。。。。。。还打算将这些礼物金银,都退回去不成?”
在他看来,既然是用来麻痹对手和搜集情报的,那这些赃物以后处理起来也是个大麻烦。
苏凌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和一丝冰冷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