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太多太多事要谋划,要处理了。
秦深掌心烫热,给他轻轻揉摩肚腹,觉得他在京城过年开始,脾胃就不太好,自己把酒也禁了,可看着又没病没伤的,大夫诊脉也只是说胃气虚一点,无甚大碍,好好养着就行。
有时真想把他捧入瑶池,放在传说中能消百病的白玉莲台上,供起来。
但那样就离人间太远,抱不得,也亲不得了。
秦深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耳郭,沉声道:“人间养得起你。”
叶阳辞向后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一时舒适,也就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胡话。
闭目小憩之后,叶阳辞觉得自己脑中的弦已松弛过片刻,该拧紧了。他睁开眼,说道:“狄花荡带着心腹来王府找你?她这是在夏津待到手脚发痒,快要憋不住了吧。”
秦深“嗯”了声:“她问我,什么时候能活动活动筋骨。我当然也想,但首先要把她从官府的通缉榜上撤下来。”
叶阳辞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行:“招安。但朝廷之前诱劝过几次,她都没有理会。如今山东马贼凶焰渐衰,朝廷的态度也就没有那么迫切,此时接受招安怕是下场不妙。”
秦深深有同感:“我也是这么同她说的。结果她说不管,反正她和麾下四千多人马都已经赖上我了,叫我务必想办法。”
叶阳辞失笑:“狄花荡虽然打仗时蛮狠了点,为人倒也不失豪爽。也罢,我来替她想这个办法,你让她先回夏津完成春耕。跟她说,没有夏收,就没有军粮。”
秦深颔首。
叶阳辞又问:“辽北那边,你二月初就派了探子过去,如今二月底,第一批消息传回来了吧?”
秦深道:“刚收到。用的是秦湍留下的传信游隼。这东西速度是真快,可惜之前损耗过半,如今只剩三只。我还把方越从临清千户所借调过来,继续训一批新隼。”
他从衣襟内掏出一个小竹筒,倒出纸卷,递给叶阳辞。
叶阳辞打开看,见上面寥寥几行小字,简单又精确地写道:固伦山雪停路现,辽北边境有北壁骑兵前锋活动痕迹。属下暗中向临潢府衙示警,但未得重视。卫所边备废弛,恐难抵御敌袭。
临潢府与大定府乃是辽北最大的两个府城,也是军事重镇,倘若连他们都麻痹大意,怕是北壁大军压境时,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叶阳辞忧虑地皱眉:“情况不妙。也许就在我读这份情报的时候,敌军铁蹄已经踏上辽北的土地了!”
辽北,临潢府城。城墙上,瞭望楼里的一名守卫刚从瞌睡中惊醒。
他怀里抱着久未打磨的长枪,用力揉搓冻红的双手。换岗时间快到了,他已迫不及待想回城头的窝铺里,边烤火,边喝酒暖身。
呵着暖气,他仰望夜空,夜空繁星璀璨而微缈。“今夜星星亮得像要落下来……”他自言自语道,随后惊诧地发现,星星竟然真的落下来了。
先是远处固伦山与地面的交接处,隐约的一点、两点亮光,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连成一片,仿佛茫茫黑暗中由星光组成的潮水前线,绚丽而迅猛地向这边涌来。
守卫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支手握火把的骑兵大军,正趁夜色星驰而来!
他的心脏被紧张攥住,头皮发麻,但并未忘记自己的职责,立即吹响了示警的巨大号角。
高亢凌厉的号角声,震醒了沉睡中的临潢城。
夜色将尽之时,城墙上挂满了中箭的守军尸体,冲车的铁皮撞木在最后一下轰然巨响中撞开城门,北壁骑兵如潮水般涌进了临潢城。
城中署衙空虚,知府已惊惧自尽。卫所指挥使见守城无望,由亲兵护卫着,先一步弃城而逃。
安车骨速骆下令:“杀尽汉族成年男丁,只留工匠与妇孺。城中大索两日,不得放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