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宰无声地奉上茶盏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厅门。
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秦臻与吕不韦二人。
短暂的寒暄几句客套话后,茶盏边缘升腾的热气也渐渐稀薄。
秦臻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直视吕不韦,开门见山道:“相邦在朝多年,阅人无数,可曾知晓‘嫪隐’此人?或者说……他的本名,赢摎?”
“赢摎……”
吕不韦握着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仿佛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肩膀随之微微塌陷下去,身形显出一种颓唐的老态。
“知道。”
吕不韦抬起头,目光越过秦臻,投向窗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追忆,有悔恨,有无奈,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晦暗。
“不韦……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未曾料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秦臻身上,那眼神中有失败者的喟叹,有对胜利者的复杂审视,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苍凉。
“雍城的风声,本相虽深居府中,亦非聋聩之辈。那雷霆之势,那犁庭扫穴……左庶长,你与大王的手段,好生凌厉啊。
不动则已,动则不留半分余地。先平雍城,再入相府…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皆是冲着根基而来,要斩断所有盘根错节的藤蔓。
大王有你辅佐,如此智勇,如此决断,何愁大事不成?”
这番话语,坦荡得近乎尖锐,却又带着一种智者看透结局后的悲凉与最后的释然。
承认失败,远比粉饰更显分量。
秦臻并未因对方的“赞誉”而动容,他微微前倾身体,继续追问:“相邦既早已洞悉结局,深知其中凶险。为何……还要那么做?
为何要将那足以颠覆王权的祸根,亲手埋下?”
这一问题,彻底剥开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直指吕不韦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闻听此言,吕不韦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情绪风暴。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随即又颓然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