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传递往往更为隐晦,一个眼神,一句暗示,便足以让人心领神会。派系之间的博弈虽然激烈,但通常会维持一种面上的和谐,很少会直接在正式场合撕破脸皮,尤其是在这种有明确责任人的事情上,大家更倾向于内部协商,寻求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他自认在京城那种环境里都能游刃有余,处理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他想,文兴海即便察觉到这背后或许有环保局那边或者他周凯本人的怠慢,多半也会选择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毕竟,自己是上面派下来的干部,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京管’。
江州市再特殊,也总要给上级单位几分薄面。而且,他周凯并非孤家寡人,他身后的关系网,虽然不能直接干预江州市的具体人事,但其潜在的影响力,足以让任何一个地方主官在做决定前掂量掂量。
敲打可以,但不能真打疼了,否则传回京城,总归不好看。
然而,周凯恰恰忽略了一点,或者说,他以往的经验让他对此不够敏感——那就是京城的政治逻辑与地方,尤其是像江州这样远离权力中心的边远省份的地级市,其政治生态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
京城是天子脚下,信息高度集中,权力结构相对稳定且透明度较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那里,‘背景’确实是一张重要的牌,有时甚至是王牌。当矛盾发生时,更高层级的力量介入调停的可能性也更大,各方在博弈时都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将事态升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决策的背后,往往是多方妥协的结果,程序正义和人情世故的考量并重。
但江州不同。这里是山高皇帝远,地方势力经营多年,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和权力格局。
京城的人脉,好比是航空母舰,威力巨大,但在江州这条内河航道里,未必能施展开拳脚,甚至可能因为吃水太深而寸步难行。
这里的‘水’更深,也更浑浊,人际关系更为复杂隐蔽。地头蛇的势力盘根错杂,渗透到方方面面,外来的强龙若是不了解水情,不熟悉地方的潜规则,很容易搁浅。
但凡能在市里坐上一把交椅的,其手腕与根基,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和。在这里,更讲究的是实际控制力,是谁能真正调动资源,是谁能真正解决问题,是谁能摆平地方上的各种麻烦。
空降的干部,若不能迅速融入,拿出实绩,证明自己的价值,很容易被边缘化,甚至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上京的政治资源,到了江州这样的地方,其效用往往会大打折扣。信息传递的链条过长,中间环节的变数太多,影响力衰减得厉害。
你认识某某部的大佬,他或许能帮你打个招呼,但在具体事务的执行层面,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或者以地方的‘特殊情况’为由进行搪塞,远在京城的大佬也鞭长莫及,难以有效督促。
更何况,地方官员对于‘京官’,心态也颇为复杂,既有敬畏,也有提防,更有暗中的较量与不服。他们更看重的是,你能不能给地方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能不能帮他们解决实际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