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碎画面:一扇面向湖的窗,窗台上的白陶罐被阳光照得发亮;
红色校车在路口停下,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回头找人;药店玻璃柜里的白色瓶子一排排;
一杯放了太多糖的卡布奇诺,咖啡渣贴在杯壁上,像一圈细碎的黑霜。
他忽然用力抓住头发,粗喘了两口,把手放下,眼睛睁开时,通红里有一层潮湿的亮:
“我签。”
他喉咙像拧坏的阀门,吐字发硬,“但,顾叔,你得给我办两件事。”
“说。”
“一,最软的那几处,不许碰。”
他盯着那叠没有标题的纸,“我知道你们能做到,二,王先生得让我见一次,他……”
他停了一下,咬了咬牙,“他得亲口告诉我,我是什么。”
顾叔看了他几秒,像在衡量一个生意的边界。
片刻后,他点头:“可以转达你的请求,至于见不见,不由我定。”
他把笔递过去。江源握笔的手在抖。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纸角,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得歪,最后一笔像滑出了轨。
签完,他没松手,指节绷得发白。良久,他把笔放下,像是放下了一截骨头。
“还差一件。”
顾叔把“新安会”那份抽出来,翻到第三页,用指节轻轻敲了两下:
“你把这里再读一遍,等会儿有人带你录预备稿。”
“‘新安会’这三个字,不需要你形容,只要你说当年‘他们’怎么接你、怎么换车、怎么过暗仓,地点不用具体,点起死回生即可”
“‘和盛’这两个字你别提,留给问的人提。”
江源点头,喉头又滚了一下:“那李二宝?”
“你不提他的名字。”顾叔说,“你只说‘后来换了人’,‘线路还在跑’,其他人,会替你把名字补上。”
他顿了顿,又把最上面那张覆膜照片翻过来,照片背面是一张监控截图的纸质打样,红笔圈着角落里一行数字:
跨越了七年的数字。
顾叔用食指按住那行数字,语气平平:“时间,不是问题。”
舱室里,信号屏蔽器的嗡鸣像忽然变大了一点,又像从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