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微微蹙眉。
她已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想不起上一次端详自己是什么时候,她自觉对自己的模样太了解,没有兴致也没有必要多看。
可是当她见到那尊属于她的神塑时,她竟有点陌生。
好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长着一张和她相同的脸。
那不应是一尊属于“仙君”的神塑。
不够云淡风轻,不够道骨仙风,那青石雕成的灼灼的眼睛里,燃烧着野草一样疯长的渴望。
原来这才是“曲砚浓”。
记忆里,她攥着这支签,在两尊沉默的神塑前站了很久。
牧山一百多尊神塑,遍布一片绿谷,找遍青山上下,只有这两尊神塑靠得那么近。
“仙君。”
记忆里,有人轻声唤她。
记忆里的她循着声响回头,对上一张苍老的脸。
花白头发,斑驳双眼,细密皱纹。
那是一张属于寿元无多、大限将至之人的脸。
“仙君随时可以带走你的那尊神塑,遗失神塑的后果,牧山一力承担。”
“牧山已奉上全部的诚意,赌上一切未来,”这张苍老的脸上嘴巴一张一合,“只愿仙君成全。”
这分明是一张与公孙罗完全不同的脸,可这两张脸却在她的记忆里重合,五官、年龄、形貌都不同,但他们的神情如出一辙。
是孤注一掷的表情。
记忆里,她目光灼灼。
“这是一场交易。”
她一开口,就像一簇火在冰面燃烧,“我会守诺。”
如果公孙罗在山谷中听见的是这样一句回答,他绝不会惶恐不安地患得患失,直到即将分别时熬不住追问确认。
公孙罗在云淡风轻、无悲无喜的曲仙君身上无法找寻到的安心,曲砚浓有。
她欲望无穷、未斩悲欢,浑身上下都带着抹不去的、魔门留下的痕迹,但她有那样强大的、无可抵挡的魔力,叫人无法不信。
那张苍老的脸被她的承诺抚慰,绷得很紧的皱纹也稍稍张开,露出混杂着欣慰与苦涩的复杂神情。
这复杂的心潮终归会褪去,被一片苍白、茫然又空洞的东西所占据。
“还有一个问题,我本不该问……”老修士沉沉叹息,和她一起凝望那尊高大沉凝的青石神塑,用沙哑的嗓音缓缓说,“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仙君,我那个时乖命蹇的徒弟,他在仙君的心里,究竟算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