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完全出资,你们另外选一块地,损失全由我出。”
”你回吧,”陆兆开把手一挥:“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更没有更改的余地,你回吧。”
柏耀庭强忍住内心的怒火,瞪视了陆兆开与陆兆国兄弟俩良久,内心悲痛极了,心里不住的呐喊,完哩,完哩,我柏家完哩。
当他跄跄踉踉走出队长陆兆国家的大院,柏耀庭瞅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立马扔了拐杖,“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乘黄保佑,保佑我柏家一族平安无事呀!”
声音苍老无助,划破黑夜里的长空。
第二天早上,陆兆国挂在腰间的口哨连续吹响了三次,东陵村的男女老少便纷纷起床,纷纷涌向柏文才配种场旁边的村部。铡草的铡草,提水的提水,淘草的淘草,喂牛的喂牛,清理粪便的清理粪便。一切就绪过后,按照上工的多少,咥了早饭后,便浩浩荡荡赶往要建的大型养猪场。
在家照顾孩子老人的社员此时也赶到了,站在柏家祖坟旁,等待队长安排活干。大约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也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柏耀庭早早就来到了祖坟旁,倦缩着身子像一条狗,趴在父亲母亲的坟堆上,身姿与现实环境极不协调。
东陵村的男女老少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去问寒问暖,他们面面相觑,等待事情的马上爆发。
陆兆国是很有才能的,马上做了具体安排。哪些人挖地槽,下地基,那些人运砖把砖分散开,哪些人和泥混麦糠,诺大的场地无一人清闲。
一切安排妥当后,陆兆国招手不远处早已等候的外村人,几位憨厚的老实人应声跟了过来。陆兆国再次分配工作,安排四人在不远处的麦田里打坑,四人开始挖柏庆德的坟堆。柏耀庭不失时机的用身子滚到开挖者的铁锨上,以期用老朽的身子阻挡对自家祖坟的破坏。陆兆国轻视地看了他一眼,命令四人继续开挖。
柏耀庭孤身一人,毕竟开挖者是四人,他应接不暇,终是额头冒汗,丑态百出,也没能阻止祖坟被挖掘的命运。
此时的柏耀庭阻止无望,猛的弹起身,抡起拐杖就击向陆兆国。陆兆国眼疾手快,轻松躲过了这一击。
柏耀庭重心失控,猛的跌倒在地上。当他再次想挣扎站起身的时候,不论怎么努力就是站不起来了。村人们以为他会就此停手,谁知他开始爬,非常利索的爬进挖深了的坟坑,在里面素面朝天,张着嘴巴喘着粗气。
“把他抬出去,”陆兆国好像对柏耀庭的丑态感到零容忍,对挖坑的四人做了最直接的命令。挖坑的八人是通过特殊关系调过来支援的,干活不但能挣工分,补贴家用,还能解决温饱的问题。所以他们对这样的差事是很重视的。接到命令后,几人拉的拉拽的拽把柏耀庭弄出坑来。
四人同心协力抬着柏耀庭,把他整个儿抬到十几米外的一个空地上,柏耀庭只感觉一阵眩晕,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柏耀庭的一生对一般的普通人来说是最值得的,一生共娶了八个女人,虽然散尽了近乎所有的家财,可前七个都得病死了。柏耀庭的一生是传统的一生,在任何时候,在大是大非面前总能用仁义礼智信去处理矛盾与纷争。传统的是优秀的,如果人人都能窠臼于传统,那世界绝对是最和谐的。最值得一提的是柏耀庭的一生更是拥有智慧的一生,冰天雪地一泡尿发现了乘黄精灵,然后通过三亩天字号水田换陆本德一亩人字号旱地。整个过程表演的天衣无缝,连亲家高先生都被蒙在鼓里。用智慧巧取过来的风水宝地立马给柏家带来了昌运吉祥,娶了最称心如意的吴氏,吴氏相继诞下了三男一女,这在自己光辉的一生中,绝对是最精彩动人的华章。
当柏耀庭有意识的时候,双目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努力想再爬起来,可是整个身子却不听使唤。
高先生的声音立马传过来,柏耀庭听得出高先生的话语,断断续续已经没有中气:“不要动了,急怒攻心,巳经风阻瞳神哩。”
从亲家苍老的话语中柏耀庭听出了哀叹,自己有可能巳是生命的倒计时。
柏智麟握住父亲的手,宽慰他:“岳父说,只要你静养,还有回转的可能哩。”
柏耀庭的眦角流下了热泪。
在热火朝天的建猪圈工地,最抢眼的是迁移柏家族长的祖坟。柏智麟要求,尽量不要损坏棺椁,起灵要做到轻起轻放。陆兆国满足了他的要求,现场亲自指挥。
陆兆开好像对坟地情有独钟,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离开过半步,就连尿憋不住,湿了内裤也没有走,目睹两具棺椁全部起灵,然后又回到柏庆德的空墓室。他向前跨越几步,往坑底巡望,坑底除了黄土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感觉不死心,亲自跳进坑里蹲下身仔细端详。坑底除了零零散散的泉眼,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失望之余,连忙解开裤带,痛痛快快的在坑底撒了一泡尿。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没有给柏智麟更多的充足时间去打理,很多的亲戚朋友并不知道柏家迁坟的事。族里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柏耀庭被抬走后,族里的人只有低着头干活,没有任何人到新的坟地跪拜叩首。柏智麟领着妻子在坟堆形成后拉着柏高氏的手在坟前象征性的跪拜了三次。承诺等父亲的病好了一定重整祖坟。
柏耀庭从高先生的中药铺被抬回到自家的上房里屋便卧床不起了,整日里不思饮食,逐渐消瘦,任由怎么开导就是不说一句话。所有的亲戚,包括大姐红霞和两个外甥,二姐彩霞,姐夫篾匠及两个外甥女都来看过,唯独柏智宸及妻子、孙子没有到场。柏智麟再次差人去找,回来的人说打听不到任何可靠消息,只是听说柏智宸是在一个黑夜调走的,目睹的人只知道被一辆黑色轿车接走了,具体怎么回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在第十二天的时候,柏智麟正俯在父亲的床榻边打瞌睡,柏耀庭突然睁开了眼。他看见一头乘黄从屋内一下子跳到房梁上,然后回过头来向他张望,眼神之中射过来慈祥。那乘黄看了柏耀庭一阵子后,摇了摇短小的尾巴,一个跃身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