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个屁!”
贺凤英表情凶巴巴的,像是要杀人似的,没好气的说道:
“你也不瞅瞅咱家这是啥条件?就卫红那样的,将来能嫁个不缺胳膊少腿的就烧高香了!要是能缓和关系,攀上贺秀莲他们家,将来随便拉咱们一把,不比这点嫁妆强?”
孙玉亭被妻子怼的不说话了,他想起白天在医院时,贺秀莲那身整洁的衣裳,还有说话时自信的神态,尤其是提到她丈夫时眼里闪着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双水村任何女人眼里看到过的光。
夜更深了,煤油灯终于熬干了油,扑的一声灭了。黑暗中,贺凤英的声音悠悠传来:
“玉亭啊,你说……咱们现在开始巴结,还来得及吗?”
孙玉亭没有回答,他听着妻子翻来复去的动静,知道他今晚注定无眠。他自己也是一样的,脑海里全是那个曾经被他们算计,如今却高高在上的远房侄女贺秀莲……
……………………………………
一九七八年的初春,黄土高原上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但原西县城已经透出几分躁动的生机。
街道两旁,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胆大的农民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几把青菜或者是几只活鸡,眼神警惕的张望着。虽然政策还没有明确放开,但是冰封的土地下希望的嫩芽已经悄然萌动。
叶辰和贺秀莲搭着,供销社的送货车来到县城时,田福堂早已在县招待所门口等候多时。
这位双水村的头面人物,今天特意换了身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连胡子都刮了,和二人一见面就热情的迎上来握手:
“哎呀呀,可把你们盼来了!小叶,咱们有三年没见了吧?秀莲,这丫头,现在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田福堂的声音洪亮的半条街都能听见,周围的人明显能够看出他和这对市里来的年轻人交情不浅。
贺秀莲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半截呢子大衣,胸口别着叶晨从魔都带回来的有机玻璃胸针,就在当时,可是年轻的少女最稀罕的物事。她笑着递上来一包点心,然后说道:
“田叔,这是晨哥去魔都办事时带回来的点心,您尝尝鲜。”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田福堂听到魔都,眼前就是一亮,要知道那对他来说是相当遥远的大城市。他嘴上虽然客气,手却接的很利索,朝着招待所方向吆喝了一声:
“润叶,快出来接人!”
田润叶应声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件半旧的碎花衬衫,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看见叶晨夫妇时,还是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国营饭店里,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在这年头算是相当的丰盛了。田福堂还特意从弟弟那里弄来了一瓶西凤酒,亲自给叶晨光斟满,然后说道:
“小叶啊,叔得好好敬你一杯,同样都是考大学,我家润生他们县高中,就只有顾老的孙子顾养民考上了省医学院,剩下的全都落榜了。
没想到你们小两口居然全考上大学了,你可真给咱们老陕长脸啊!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这辈子就只能在这黄土疙瘩里打滚了!”
酒桌上的氛围很和谐,觥筹交错间,彼此的话匣子都打开了。叶辰笑着对田福堂说道:
“田叔,您太客气了。您老在原西县德高望重,将来我们要是在这边做点事情,还得仰仗着靠您多关照呢!”
田福堂的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问道:
“哦?你和秀莲将来打算在这边发展?”
贺秀莲接过话头,声音温婉却清脆,笑着对田福堂说道:
“田叔,不瞒您说,我爹在贺家湾酿了一辈子醋,手艺是没得说。我和晨哥商量着,等政策再明朗些,想在原西县帮他开个醋坊。”
在大众的印象里,人们总以为在改革开放以前是没有个体户。其实不然,个体户虽然受到限制发展,但是在当时还是一直存在着的,只不过人数少,行当也少而已。
比如走街串巷的小商贩,理发师,裁缝,鞋匠,中医,大多都是技术工种,而叶晨的老丈人贺耀宗开的醋坊也在其中,他在柳河镇贺家湾,那是有营业执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