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皮断了。田润叶把刀尖插进果肉,汁水顺着刀柄流到她手腕上,她慢慢转动着小刀,轻声说道:
“二爸,听我妈说,当年二妈生晓霞的时候难产,你说保大人。现在我也选保孩子。“
田福军感到一阵眩晕,那年大雪封山,他背着奄奄一息的徐爱云跑了十里地,最后在手术室外面听见婴儿啼哭时,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现在同样的倔强出现在润叶眼里,却让他浑身发冷。
“你爹会打死你。“
田福军神色复杂的看着侄女,干巴巴地说道:
“李家会整死孙少安的。“
田润叶终于咬了口苹果,咀嚼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她吐字清晰得像在念判决书,干脆利索:
“那就让他们来,反正这些年,你们谁问过我想死想活?大不了就是个死罢了。“
走廊上传来嘈杂声,有人在喊“田主任“。田福军看着眼前陌生的侄女,突然发现她眼角有了细纹,曾经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只有抚摸小腹时,眼里才闪过一点他熟悉的光亮——那是十岁的小润叶抱着受伤的羊羔时的眼神。
“给我三天。“
田福军抓起公文包,手抖得拉链卡住了三次,好不容易拉好后,他转过身,对着田润叶说道:
“这三天你哪儿都别去,谁也别见。“
他开门时差点撞上要来汇报的科员,田润叶的声音从背后追上来,轻得像片落叶:
“二爸,你鞋带散了。“
田福军低头看见自己确实没系好的鞋带,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阳光很好的早晨,六岁的润叶蹲在田埂上,笨拙地帮他系好松开的鞋带。那时候她仰起的小脸上,还沾着泥点子……
双水村村委会田福堂的办公室内,田福堂的茶杯在桌上转了三圈才停住,茶水溅在玻璃板上,和昨天田福军办公室里洒落的糖水痕迹如出一辙。他盯着那滩水渍,突然抓起茶杯砸向墙角,“砰“的一声脆响,白瓷碎片像雪花般四散。
“孙少安!“
田福堂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把孙少安收下当狗了,从此以后他就会乖乖的,可是没曾想这是个狼崽子,被他咬的这一口可真疼啊!
田福军默默捡起最大的一块瓷片,上面还粘着片茶叶:
“大哥,现在说这些没用。关键是。。。…”
“关键是老子要弄死那小畜生!”
田福堂一脚踹翻凳子,墙上的月份牌哗啦啦响。他摸向腰间,那里曾经别着把五四式手枪,现在只剩个空皮套。去年机构改革时上交了。这却让他更加的暴怒,恨声说道:
“要是搁从前,老子一枪崩了他!”
田福军看着大哥通红的眼睛,突然发现他鬓角全白了。当年送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他该是意气风发的呢,现如今却已经尽显老态。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颤,声音不自觉地放软:
“现在不是从前了,李登云那边。。。…”
“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