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平凡的,但他也是特殊的,世界上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安洛既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也是独一无二的他自己,只有这一个,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该如何向一个关心你,爱护你,愿意了解你,且愿意倾听你的人述说自己呢?
安洛很少和人聊天,在现代和同事们说的话也是要么基于工作上的,要么就是普普通通的闲聊。
有时候和家人聊天,他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硬挤出来几句话,也是干巴巴的。
他的生活规律,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工作,就是回家用电子设备娱乐,实在贫瘠,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
但忽然间,安洛有了好多好多想要告诉梅厄瑞塔的事:
他在《我的世界》里复刻了他的家,因为不是建筑大佬,费心费力花了好长时间,结果一个不注意,被苦力怕炸烂了,他一怒之下,想去株连九族,结果在半路上被僵尸和小白群殴而死。
他每天要骑共享单车去乘地铁,但后来推出了微循环公交车,好方便,很喜欢。
有时候下班犯懒,就下馆子解决晚饭,他发现了距离家很近的一家小餐馆,味道好分量足,虽然价格有点贵,但每天都有很多人,这就是口碑的力量。
他每玩一款游戏,都会在电脑上换上那个游戏的动态壁纸,穿越之前玩的是《丝之鸽》,成为高贵的建筑师大人后终于明白了白王之女的含金量——管你这那的,吃我电锯吧。
吃饭时的电子榨菜是国外的时事新闻,不是因为他关心国家大事,主要是太猎奇了,想开开眼。
等等等等。
都是一些琐碎的,听起来甚至是无聊的小事。还穿插着一些即便是现代人,不接触也听不懂的内容。
安洛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回忆的,没什么可说的,但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的人生其实也没有那么贫瘠,好多好多的东西积压在他的心里,藏匿在他深深的脑海中,他自己此前都没有察觉到。
灵魂传递时候,他们灵魂都颤栗了,混乱无序的,琐碎的,安洛恍惚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腮边流下来,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他已经基本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他只是不停地“说”着。
安洛的记忆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平时屋子主人也只能看到屋子中几个大件隐约的轮廓。
但梅厄瑞塔来了,他像是炽烈的阳光,不遵守物理规律,穿透厚厚的墙壁照射进来,屋子内明亮起来,一切存在都在这光线中明晰,原来屋子里除了那几件大件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小杂物,饰品,和一些说不上有什么用的东西。
在阳光里,还飘荡着无数的细小的灰尘,这在黑暗中隐形的,不值一提的存在,在阳光下也清晰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存在。
安洛觉得他似乎和梅厄瑞塔成为了一体,他们额头相贴,灵魂相触,紧紧环抱在一起,安洛只觉得灯光闪烁,岁月如梭,回头望去,他的来时路两旁也开满了鲜花。
不是那种名贵的牡丹,空谷的幽兰或是热烈的玫瑰,只是一丛一丛不知名的,草地上随处可见的小花,它们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像是散落着的彩色糖果纸,不昂贵,没有那种惊天动地,引人注目的美丽,但也点缀着安洛的生命,散发着一点点香味。
灵魂传递的速度和效率比单纯的倾诉快上太多,脑海中千言万语,诉诸于口,时间计量单位得换成“小时”,但通过灵魂直接的传递,只需要电光火石的一刹。
但即便如此,等安洛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变成了蓝紫色的夜,星星如同碎钻缀在这巨大而美丽的幕布上。
庄园里那些隐藏的仆从们并没有点灯,但月光轻轻柔柔地泼进来,淋得安洛和梅厄瑞塔两人一身都是。
他们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从餐椅上滚到了地上,梅厄瑞塔仰面躺在地上,半长的黑发因为重力,纷纷往下坠去,垂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苍白的面容完全露了出来。
他安静地看着安洛,灰绿色的双眸里还带着些迷离和恍惚。
梅厄瑞塔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别样的快乐,他眼前的一切还都是朦胧的,安洛已经微微撑起了一点身体,正垂着头看他,在月光之下,他垂眸看来的样子显得那样渺茫,湿淋淋的月光披在他身上,浓烈地仿佛还在一滴一滴地坠入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