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太妃之前,她从来没和旁的人深话过她和宗懔之间的事,只能自己憋着想。
憋着憋着,现在终于有人来问她了,她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
“我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恓悒低声,“我不想进宫。”
胡太妃直直看她:“那你想留在这寺里?”
郦兰心僵着颈子,好半晌,点了头。
胡太妃拧眉更紧:“说你笨,你还真笨。你以为这寺里就是什么福地洞天了?你以为出了家,就不用操心七情六欲了?你瞧瞧这寺里,照样有人情世故,照样有尊卑高低,要不是那寺里的人得讨好着你男人,你现在该在干最苦最累的那些活儿!你也就是脑子昏了,才想着到这地方里来,你说你来了有什么用,人活一辈子,糟心的事儿那是铺天盖海,你躲得过来吗?”
“你又不是真的心如槁木,你就为了一个躲字,跑这儿来出家,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真呆上几十年,会变成什么样?你瞧瞧我们这些人,我们至少还有伴,但也是苦熬到今天的,就是知道家里人死了,都出不去奔丧,你没来之前,在这地方疯了的,自尽的,有的是,行尸走肉的不知多少。且你躲到这儿来,不还是被追上了?你不想进宫?你连这地方你都不怕,你竟然怕进宫?”
郦兰心被她突来的疾言厉色震住了,这许多警言怒语扑面而来,如同道道薄冷的透骨尖刀。
心乱如麻,下意识说:“我,我只是不想……”
“你只是不想留在他身边?”
胡太妃迳接过她话。
郦兰心用力点了点头。
胡太妃冷冷:“你做白日梦呢?都追到这儿来了,为了你,连我们这些人都特旨赦了,你瞧着他是要放过你的样子吗,早就和你说了,你男人没那么容易让你脱身,你这些天都想些什么呢?”
郦兰心哑然,呼吸颤促了些:“可我还能怎么办?”
“我也不想出家,可是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眼里蒙了雾,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将这些日的委屈憋闷统统倒出,
“我试过求他,拒绝他,他不听,后来我试着惹他生气,试过骂他,甚至打他,可是他就是——”
“等等。”
胡太妃忽截了她的话,眼里惊疑,“你……还打他了?”
郦兰心一僵,慌乱赧然片刻,最后,难为情地点了点脑袋。
胡太妃霎时倒吸口冷气。
再开口时,眼里的恨铁不成钢几乎拧成把枪从眶里伸出来戳她个对穿:“那你还怕什么?”
她倒是年老昏花了,没瞧出来对面这个窝窝囊囊的软柿子还能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你说你怕?”
胡太妃实实在在气笑了,“那可是皇帝,你都敢打他,你说你怕他?你打他的时候,怎么不怕他杀你?不怕他给你五马分尸喽?”
胡太妃的话落下,郦兰心眼中一紧,直愣住了,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
同时,心里突地攥紧。
因为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在和宗懔争吵抑或动手的时候,担忧过他会杀她。
从来没想过,当下的他会真的加害她,对她处以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