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懔放下梳,正欲让外头的婢子进来,抬首时,却从铜镜中看到身前人怔怔的模样。
没有不安,反倒带着一种无措的怯。
小心翼翼的,似惑非惑的,让人看了,莫名觉得,可怜。
动作旋即一顿。
而她在瞧见他抬头看镜,并通过镜和她对视之时,整个人猛地一僵。
不知为何想要躲避,郦兰心飞快低了头,伸出手,从妆台上胡乱摸了一根犀角簪。
情慌之下,她气力竟都恢复了些,手上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自个儿将长发挽了起来。
挽好之后,手臂放下,头却还是没抬起来,就这么坐着。
身后的人等她盘好发了便又贴近过来,他胸膛紧黏着她背,但他也不说话。
静谧华室之中,不知为何,忽地只剩下一轻一沉的呼吸声。
他缓压下头,埋进她颈侧,感受到她身躯倏颤。
直到殿外,侍人恭敬的声音透进:“殿下,浴阁那边已经都备好了。”
音落,幽靡沉默还维持了几息,很快破裂。
男人的长臂复又环住了她,另一只伸到她腿弯下,起身的同时,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瞬息,从坐在蒲团上,眨眼到了半空。
纵然有所准备,她却还是被他的悍猛吓了一跳,手慌乱环住他脖颈。
宗懔抱着人,大步朝殿外方向走,没有多少耐心,一脚踹开了殿门。
殿外候着的下人们俱是一震,抬头突见主子跨出殿门,直朝浴阁去,连忙规矩半低着头,快步跟上。
浴阁离西偏殿不远,但一路上却也经过不少院里守着的仆下,身后还有侍人们跟着,郦兰心把头埋得深低,脚趾都绷紧了。
能在这院子里伺候的人,个顶个的人精,他抱着她进了偏殿,出来便叫水,现在还一路抱着她去浴阁。
郦兰心闭紧了眼睛,手指绞在一起,反复在心里默念,
十五日,就十五日。
十五日过后,她就有彻底脱身的机会。
浴阁的门敞着,氤氲水气里有怡人芳香,温热白雾缓飘出来丝许。
跨进了门,一股热意便扑身过来。
此处浴阁之中未曾修浴池,但转过黄花梨雕松寿嵌玉石八扇座屏之后,那足一小室大小的朱漆四方浴盆,却也和小浴池差不多了,此刻满盛浴水,水面之上自是少不了纷满卉瓣。
郦兰心从来没见过这样夸张的东西,眼睛无措来回看,地上还铺了兽白毯,紫檀桌、椅、几、榻等一应俱全。
——沐浴完之后直接在这儿睡下都行。
而抱着她的人进来之后久久未动,似乎是等着她看够了,方才将她放下。
郦兰心足落了地,因着腿发软,还有些没站稳,晃了一下,方才稳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