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大节,朝廷要贺冬,百姓要拜冬,往年若是遇到大礼年,天子圣驾出宫,举办祭天大典、大朝会,京城百姓还能在城里见到为大典之上演象预备的排演。
郦兰心也带着两个丫头去凑过热闹,那场面,可真是万人空巷,张袂成阴,处处摩肩擦踵挥汗成雨,她们三个当时进去了差点没出来,明明刚开始是站在东边,随着人潮,没一会儿就稀里糊涂到了最西边。
今年虽不是大礼年,但郦兰心很明显能感觉到不同寻常年份的火热。
大乱之后,满城都需要一次非凡的欢喜节庆来彻底驱散阴霾。
从后门进了铺子,绣娘们飞针穿线,缝衣匠正裁剪着布匹,见着她来,众人也只有抬头叫一声的功夫,便又继续忙碌,隔着帘子,就能听见成老三与来客来回拉扯价钱的声音。
郦兰心自取了账本坐下看账,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成老三从外头一轻一重迈进来的脚步声。
掀帘子见着她,自然一惊:“娘子,您来了。”
郦兰心笑着点点头,收了账本,起身把他拉到角落里头,然后从袖里掏出今日带过来的东西,一个沉甸甸袋子,拉开,里面是一个又一个小红荷包。
把袋子塞到成老三怀里:“今年不比往常,虽然现下生意红火,但前几月,城里谁家不是家底耗了大半,这是冬至的添烛钱,不多,但也够买点炭火、米面什么的,待会儿你分给大家。”
不惯着成老三推推拉拉不肯收的毛病,笑眯眯紧接一句:
“这是给大家的,你要是不肯要,那你那份儿单独还我。”
成老三刚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这使不得使不得”一下全堵在喉咙里,扭扭捏捏把袋子给搂紧了。
郦兰心觉得好笑,送完东西,她不打算久留,还想着去街上逛逛:“你把东西收好,我就先……”
“娘子,”未曾想成老三却忽地压低声叫她,“娘子您先别走,我这有桩事儿。”
郦兰心一愣,眉心微蹙起:“怎么了?”
成老三的神色颇为烦躁,啧了一声,挠头:“就是,就是您还记得,先前,来补湘绣的那个翰林院小官吗?就那个轻浮的玩意儿,姓苏的。”
虽然时间过去了数月,但他这么一提,郦兰心又不是头脑昏的,自然立刻想起来。
湘绣、翰林院、姓苏的。
一张清俊带着羞红惭愧的脸从脑海里浮现。
郦兰心面色登时不妙,抽了口气:“他,他又来了?”
成老三皱巴着脸,重重点了好几回头:“他正好卡着前几日您没过来的时候进了铺子,一进来就问您是否安好云云,我想赶他,他也不走,我只好说您好着呢不需要他操心,结果他倒是满意了,一直在那念叨什么那就好那就好。”
“好不容易我以为他肯走了,谁知道他突然不知道从哪招呼出几个小厮从外头扛了好些东西进来,我骂他他还无视我,让人把东西直接放到柜台上就跑,那家伙快的,我都追不上,一溜烟就没影儿了!那些东西也可沉,我想给他一下全丢出去都丢不动,只好在柜台底下搁着!”
刀里蹚箭里滚的个汉子,委屈得直叫唤。
“东西?什么东西?”
郦兰心目瞪口呆。
成老三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能有什么东西,过冬过年的物件算是齐全了,还有好些首饰锦缎,精巧摆设呢。”
郦兰心沉默良久,连深呼吸都有气无力了。
……这半年,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