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凭这一点,又不足以说明什么。
或许银柳只是极守规矩,当差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为自个儿的喜恶分神,也或许银柳心存好奇的就只是梅重九这个人,对他说的书并不感兴趣。
又或许,银柳也只是不愿出言纠正,惹她不快罢了。
揣着这道似是而非的疑处,千钟翻来覆去,左右思量,快到天明才睡着。
翌日一早起床,银柳来帮她梳洗,瞧着她似有疲色,关切地问了一声,千钟只怏怏地道是叫银柳说中了,昨夜她想梅重九说的那些故事想得兴奋,连做梦都是那些,自己都不晓得这一夜睡没睡着。
银柳笑说是自己造了口业,给千钟赔不是,还是一字也不往梅重九上挨。
千钟吃早饭的时候还在琢磨着,一会儿去十七楼见着梅重九,要跟他合计合计怎么试一试银柳才好,却不想饭刚吃好,庄和初忽然差三青来说,让银柳为县主更衣,大人要带县主出门办点事。
昨日庄和初不曾对她提过什么出门的事,更衣梳妆罢,一路往门口去时,千钟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猜着,可一出门,见着云升和风临也牵马等在马车旁,便知道自己猜也是白猜了。
“大人,咱们去哪儿呀?”
一上马车,千钟就小声问。
庄和初只道是晚些到了便知,就将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关切问:“昨夜睡得不好吗?”
这张脸上虽已用粉黛仔细做了修饰,可还看得出,那双一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而今竟蜿蜒着细密的血丝,看起来无精打采,又心事重重。
千钟在昨夜翻来覆去的思量里就想过,没能有个八九不离十的推想之前,这些星星点点的疑虑,还不能对庄和初说。
一来,庄和初身担重任,要思量的事已经够繁杂的了,凭白拿些鸡毛蒜皮去搅扰他,只怕他一时分神,误了他手里真正的大事,那可就是捡芝麻丢西瓜了。
再者,要是疑错了人,让银柳白白受屈,也让庄和初白白做一回坏人,那也是不小的罪孽。
何况,云升和风临这会儿就骑马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坐在马车里,几乎都能听见他们硬挺的公服衣料在马背上摩挲的声响。
也实在不是个说这些话的地方。
千钟便还是掏出给银柳的那套说辞,“昨晚一直想着兄长说的书,兄长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我越想越激动,就睡不着了。您放心,我就是看着有点困,脑子还清楚着呢!”
因为梅重九说的书而睡不着?
庄和初微一怔,想着她昨日在十七楼的刻苦,只当她是夜里又暗自用功,一时不由得后悔昨日与她说了太多。
她再如何机敏,从前也只是用在求个温饱、挣条活路上,而今忽然告诉她,她要做的事关系着社稷安稳、关河宁定,便是没有吓坏了她,也是在无形中往她身上压下了一副前所未有的重担。
若说担负天下安危,最能理直气壮说一句“与我何干”的,也就是她这般从未在天下太平之中受过一日好处的人。
可她即便是在最犹豫时,考虑的也不是这个。
好似她从未觉得,这待她甚是不公的世道,对她是有分毫亏欠的,如需她担负什么,只要是向善之事,她在力所能及之处都是义不容辞。
看着扭过头去偷偷打哈欠的人,庄和初心头一软,解了身上的毛皮大氅,叠了几叠,放在身旁,轻拍了拍。
“这一路还长,躺下再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