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庄和初的盘算。
千钟听得明白这是怎么个学法,一时还是难以置信。
从前她爹在时总是叨念,十年寒窗如何如何苦,怎么到了她这里,只要对着书稿听皇城里最当红的说书先生说书就行了,还能想听哪里就让他重复哪里。
世上竟还能有这种好事?
千钟生怕自己错会了什么,“就只是,您说书,给我听?”
许是听出了千钟话音里掩都掩不住的喜色,梅重九嗓音一沉。
“没有这么简单。你且听好,庄和初说,他每日会亲自检查你的功课。你先前对他说过,不能被他白白养着,我也曾对他说过,不受庄府一粒米,所以,今日开始,你我就都要靠这份差事换饭吃了。”
“识字换饭?”
千钟一怔。
“你一日在我这里学下来,如能过了庄和初那一关,晚上你我就有饭吃,若过不了,你我都没饭吃。”
梅重九说着,又无可奈何地强调了一下这听来极其不可理喻之事的严重。
“以我对庄和初的了解,这话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千钟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学的,可到底是第一次学,能不能让那个当今朝野间学问最好的人满意,看着这满墙的书卷,她实在是心里没底。
从前也饿惯了,饿上几顿,她倒是不要紧,可要连累旁人同她一起挨饿,那就由不得她不紧张了。
千钟忽觉得,手上那叠轻飘飘的纸页一下子沉得都要拿不动了,“庄大人有没有跟您说,我得学成个什么样,才算是过关啊?”
“没有。”
梅重九摇头。
纵是撇开这捆在一处的温饱大事,他们之间还有一道兄妹情义,虽是庄和初硬凑成的兄妹,可她既喊着他一声兄长,梅重九便不忍她在旁人那受委屈。
“你也不必紧张,”梅重九话音软下几分,安抚道,“你只要全心尽力,庄和初必不会与你为难,他若真要胡搅蛮缠,我自会为你讨个公道。但有一样,万不要打什么糊弄他的主意,想骗庄和初,绝不会有好下场。”
这最后一句,千钟实在是深有体会,“您说得太对了!”
梅重九听出这里的言外之意,讶然一怔,“你骗过他?”
“没、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庄和初与梅重九说过多少,千钟也估摸不准,贸然说出来怕是不妥,可想着梅重九方才断然说会护着她,又觉着欺瞒于他有些于心难安。
千钟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既老实又含糊地道,“没有骗成。”
千钟站在书案前,朝梅重九看去,只能看到他朝向这边的半张脸,他眼上又蒙着缎带,这半张面孔又被遮住了些许,即便如此,千钟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她这句话,在这张一直风平浪静的脸上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你既见识过,为何还如此信他?”
梅重九诧异道,“你应承他昨日之事的时候,就不曾想,自己有可能会为此送命吗?”
昨日之事,就是在大理寺衙门里,她与庄和初一唱一和的那出戏。
无论庄和初如何允诺,她终究是个身若浮尘的小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