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另起了别的打算,才只留了个空荡荡的广泰楼。
而今看,这打算里还是用了蜕皮的路数,只不过是把那伪造的尸骨从广泰楼挪到了这与金百成紧密相关的地处。
这么一挪,也就可以说,当夜谢宗云明明照着裕王的吩咐把差事办妥了,只是金百成存心想坑他一把,才将这些尸骨悄悄盗出藏了起来,害得谢宗云没法向裕王交差,差点儿搭进一条命去。
如此乾坤一倒,为着安抚受屈的谢宗云,金百成挨的罚就只能多不能少。
以裕王那深沉的心思,许是也不会很快就信回谢宗云,但一时半会儿,该也信不着金百成了。
一把假骨头挪来挪去,就这么炸了裕王的狗窝。
无论今日裕王盘算着在大理寺与两国外使交接囚犯的事上搞什么手脚,事到临头,后院起火,出了这么一档乱子,对庄和初来说,肯定是件大好事。
可这显然好得还不够。
哪怕是算计到了这么多,庄和初还是做了舍命的准备,可以想见,今日这事里还有多少凶险。
已到了天明的时辰,漫天还是乌沉沉的,浓云如铁。
果真是变天了。
千钟缩身在那离早点摊子不远的墙角下,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一把力气究竟该往哪处使,才能帮庄和初劈出一条生路来,眼前忽地一晃,一样巴掌大的东西从天而降,“啪嗒”落到她面前。
一惊回神,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人吃剩的大半张饼。
就是方才在那摊子上说得唾沫横飞的人,这会儿已吃罢离开,匆匆自她面前经过,顺手将吃剩的饼丢到了她跟前。
一张饼上最多只咬了三四口。
“谢谢老爷——”千钟一身筋骨比脑子反应快得多,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那饼,跪地就要磕头了,才蓦地觉出不对。
她方才看得清楚,那人一身短打,与这会儿还围在摊子上的那些人一样,都是一副干力气活儿的打扮。
干力气活儿的人清早这一顿要顶住大半天的劳力,可极少有剩饭的时候,更别说是剩的比吃的还多了,何况这些人挣口饭也不容易,便是一时吃不完,也会揣在身上,哪舍得这样随手赏人?
这人恐怕不是个干力气活儿的。
而是个与她这会儿一样,为着什么事,不得不装一时样子的。
就好像她习惯了接到人赏下的饭食就朝人磕头谢恩,这人该是常日里吃香喝辣惯了,实在是吃不惯这粗劣的饭食,事一了,背过人去,就不愿再装了。
他方才吃着饼办的事……
就是与这些人谈说昨夜裕王在这里闹出的那些动静。
千钟通身筋骨一紧,忙抬头朝那人望去。
城西这一片街巷又窄又密,天光黯淡,那人脚步又匆忙,这一低头抬头的功夫,就不知拐去了哪儿,不见踪影了。
抓在手里的饼热气腾腾的,也远不及她心头顿然烧起的那份焦灼。
这样粗劣的纰漏,可不像庄和初身边那群人精的做派。
更像裕王手下那些鹰犬的习气。
这么一大早,裕王特意差人乔装打扮传散这些话,那就是说,这些话定然跟实情有些至关重要的出入。
眼下在街上说着这些话的,该不只这么一个人。
要是这些话叫遍布各处的皇城探事司耳目捕捉了去,全当成真的送到庄和初那里,庄和初再据此来决断今日怎么对付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