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序裹着条毯子躺在沙发上,懒懒地笑着:“只是去看个海而已。你们不让我去,我今晚就从楼上跳下去。”
这是段言序第一次这么和父母说话,似乎反复的折磨和看得见的尽头让他对活着这件事感到了厌烦。可段青时已经仔细,谨慎,认真地研究过,只要控制得好,扩心病也可以有很长的生存期,合适的心脏虽然难等,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所有人都在用力地让段言序多活一天,“死”这个字在家里甚至禁止提起,他为什么可以毫不顾及大家的感受,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段青时同样无法理解,那晚的海风那样大,段言序为什么在深夜叫醒他,邀请他一起去看海。
“你会感冒。”
段言序说:“只看三分钟。”
段青时看着他穿好羽绒服,又把帽子和围巾递给他,最后用一条羊毛毯把他头到脚裹起来,才和他一起出了房门。
海风卷起段言序额前的碎发,段青时从来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段青时心里不太舒服,于是说:“你别吹风了。”
他去捡被风吹走的毛毯,想要重新把脆弱的段言序裹起来。但当他再转过头时,段言序整个人已经翻出了围栏外。
段言序笑着,惨白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中,他在风里轻声说:“珍贵的心脏应该留给想活下去的人。对不起啊青时,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我送你个生日礼物补偿你好吗?”
“我把爸妈还给你,别恨我了。”
段言序跳下去了。
段青时手里还握着那条失去温度的毯子。
段言序死了,在他和段青时共同生日的第一个三分钟。
方宁舒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为什么不阻止段言序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去了又为什么没有看好他,为什么没有救他,是不是觉得哥哥死了,心里很痛快。
段青时一点也不痛快,他很伤心很自责,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宁舒在段言序身上付出太多,她一直在恐惧失去,最后真的失去时,整个人就像一根绷得太紧而失去弹性的弹簧,由内到外寸寸崩塌。
她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段青时,里面却倒映着段言序的影子。
“言序啊,过来,让妈妈抱抱你吧。”
段青时站在原地没动,“妈,我是青时。”
方宁舒突然冲上去,她用力地摇晃着段青时的身体,“你不是!你是言序!告诉我!说你是言序!说!你说啊!”
段青时在一瞬间,突然觉得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坍塌了。
他想问问他哥,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吗?如果是,他永远都不要再过生日,也永远不会再期待收到任何生日礼物。
段河为了方宁舒的身体考虑,本打算送她去疗养院休养,但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为了避免她再受刺激,只好让段青时暂时先去老房子住一段时间。
段青时收拾了行李,离开前,他说:“我不会再回来。”
那是他十三岁那年的年底。
春节快到了,红色的灯笼和璀璨的烟火铺满他离开家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