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周观熄是真真切切地、毫无保留地开始感到后悔。
他是一个独处惯了的人,又或者说他已获得的成就,他现拥有的一切,都不需要让他亲自处理任何毫无意义的人际关系。
因此他从未接触过如此聒噪、热烈、能量满到快要溢出来的人,更无法想象和这样的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当然,他也没必要试图和这样的人和睦相处,哪怕是为了长青计划的推进,哪怕是为了周忆流的心愿。
周观熄停下脚步,言简意赅道:“有些事情,我想我们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颜铃眨眨眼,刹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或许是卫生间的一面之缘,让你觉得我可能值得信赖。”
周观熄说,“但很遗憾,你看错人了。”
颜铃微微睁大双眼。
“我会尽量帮你适应这里的生活,但除此之外,我没有解答你无数问题的义务。”
周观熄说:“现在,你可以向我提出三个要求,但在此之后,我希望今天之内,我们能做到互不打扰。”
“没有义务”和“互不打扰”的双重打击,让颜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容说了,你有义务负责并照顾我所有的生活起居,是所有,而不是三个。”
他在周观熄面前站定,双手叉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告诉她,你根本没有在认真工作?”
周观熄点头:“那你去吧。”
颜铃怒火中烧,气势汹汹地转过身就走,可没走几步,脚步就停了下来。
周观熄的话虽然已经令他忍无可忍,可一想到要再坐一遍刚才的四轮铁盒子,再回到那栋冰冷大楼,再经过好几扇自动门……他就觉得再多忍一个晚上,也不是不行。
“……第一个要求。”
颜铃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每天要洗头发,你要告诉我去哪里打水。”
周观熄颔首。
他领着颜铃进了卫生间,示范了花洒的出水模式,温度的调控方式,又简单示范了马桶和浴缸的用法。
颜铃看呆了——要知道在乐沛岛,洗头洗澡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可这里不需要打水滤水,不需要烧柴加热,想洗多久就可以洗多久,甚至连喷出来的水,都是有着不同的形状的。
他努力绷着脸,却还是被惊得话都说不利落:“也,也不过如此嘛……”
周观熄问:“第二个要求,想好了吗?”
“第二个要求,把你的鞋脱掉。”
颜铃放下花洒,将神色调整得冷酷,抱臂地和他对峙:“看在这里地板很冷的份上,袜子可以勉强允许你留着。”
周观熄在这一刻意识到,大概是天上的周忆流和老天爷觉得他这几年过得太顺,所以决定给他原本平静有序的人生来点颜色瞧瞧。
他的胸膛无声起伏:“这是拖鞋,是专门在室内穿的鞋子,没沾过外面的土。”
颜铃皱眉:“那它也是鞋子,在我们岛上,屋子里是绝对不可以穿鞋子的,因为庇护房屋的神明会不高兴的,这个神明如果不高兴了。那么我们就会——”
周观熄立刻面无表情地把拖鞋脱了:“最后一个要求,说。”
颜铃对周观熄的态度,是十万分的不满意。
其实他很想有骨气地来一句“我没有任何要求你可以走了”,但对于这个新鲜而陌生的世界,他心里大概还有一亿三千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比如这里有没有地方可以让他种下自己带来的种子,以及有没有地方能让他做睡前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