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大勇直愣愣地望着他的脸。
“前一阵子,阿姐来了信,说阿婶在服了这家医药公司给的药后,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的视力。”
颜铃说:“她得的病,并不是你所诊断猜测的‘肿瘤’。如果当年你早点回了家,带她出岛诊治,或许她早就痊愈了。”
“真正想回家的人,不管路多难走,哪怕没有路,都会想尽办法地踩出条路回去。”
他说:“你早就用行动做出了选择,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忘本的人罢了。”
颜大勇的双腿一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可是阿铃,在这边的这段时间,你就一点牵挂都没有吗?”
他紧咬牙关,涨红着脸,泪眼婆娑地试图去拉他的袖口:“你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这样好的生活,你真的能毫不犹豫地回去吗?你就没有割舍不了的人和事吗?你难道不想——”
这一次,他的指尖还未来得及碰到颜铃的袖口,整个人便被毫不客气地向后拽开,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江先生。”
男人淡淡道,“这里是融烬,请注意您的分寸。”
颜大勇眉头皱起:“你——”
上次在拍摄现场,他便见过这个沉默伫立在阿铃身后的男人,身姿高挑,眉目冷峻,似乎有意收敛着自身的存在感,让人难以辨明其真实身份。
保镖?助理……似乎哪种身份安在他身上都很合适,但仔细琢磨之后,又会觉得哪一种都不大恰当。
颜大勇在名利场混迹了几年,自诩擅长辨识他人身份和背景。眼前的男人,即便衣着足够简约低调,仅是此刻睨视时的轻轻一瞥,气场便让他感到绝不简单:“你究竟是……什么人?”
颜铃并未注意到这边短暂的交锋,他拉开车门,转身上了车。
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他闭上眼,深深呼吸,手指攥紧袖口,用力到指尖发白,狂跳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下来。
“你就没有割舍不了的人和事吗?”
——颜大勇的质问仍在耳边回荡。
当然有的,怎么会没有呢?
总能放出水的浴缸,将湿发快速吹干的吹风机,那塞满新奇食物的超市,还有能看到万千世界的电视……这些便利与科技,与他的贫瘠却温暖的家乡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他无法原谅颜大勇的选择,可在某种程度上,却也能共情他不愿回到家乡的原因。
颜铃在来到岛外的第一天起,便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沉迷于这一切,目的便是为了最后抽身离去时,不至于像颜大勇那样,被眼前繁华世界困住,彻底忘了来时的路。
如今涡斑病的解药已被寻得,颜铃知道,自己就快回家了。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他早已做好分别的准备了。
而他唯一不敢深思,无法去计划,始终拖延着去做出打算的……只有那个人。
周观熄拉开车门的瞬间,颜铃的肩膀动了一下。他没有回过头,将额头更深地抵在玻璃窗,试图继续物理冷却着自己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