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赖以交换的东西,剩下的就只能仰望对方的施恩——而仰赖施恩,那便是生死在人不在己。
和珅又在文书上画了两画,结了一件大事,左边的丫鬟将文书接过去,和珅将笔一搁,说道:“你在广东替我办事,也有两三年了,宾主一场彼此不容易,我就给你一条活路吧。”
吴承鉴听了这话,匍匐在地。
和珅道:“外头天天都有谣言,说我和珅巨贪,说我和珅家财万贯,说我宅子里金堆银堆,珠宝满库,呵呵,却没人知道我手里头最值钱的,不是这些。”
吴承鉴心头一沉。这些…可不是他愿意听到的话了。
和珅话锋一转,道:“你查过我的产业,对吧?”
哪怕这些年已经历练出了过人的城府,吴承鉴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和珅笑道:“虽然你触碰到的,不过是我最外面的一层皮,不过能碰到这层皮,算是你本事,敢碰这层皮,算是你有胆!”
他语气平和,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但那三个佯装聋哑的丫头小厮都已经忍不住牙齿暗颤,就连刘全都暗中心惊。
摄政者杀人,莫说动手,连言语都不用一声的,只要他心里起了杀机,跪在地上的人就活不了了。
吴承鉴连呼吸都屏住了,这话没法接,也不知道怎么接。
不料和珅眼眸之中,杀气一点都没有,反而让人莫测高深地说道:“你现在是…是哪一部的郎中来着?”
吴承鉴道:“户部。”
和珅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接话,自顾自道:“我回头让人给你升两级,你上来北京吧,我交个差使给你做,等做好了,别说一家子的平安、性命了,荣华富贵,也在指掌之间。”
刘全大为诧异,他自以为最能知道和珅的心思了,这一次也大出意料之外!和珅居然不打算惩处吴承鉴,甚至还要抬举他?便是旁边那个小厮,也忍不住眼角稍稍瞥了吴承鉴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屋内则忽然静了下来。和珅没再动公文,静静地等待着吴承鉴的回答。
吴承鉴屏住呼吸良久,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和珅,这是两人第二次对视。
刘全心中一惊,万不料吴承鉴竟敢自作主张地抬头,甚至在没得吩咐的情况下,敢跟中堂大人对看!他见过多少达官贵人,甚至贝子贝勒,可没人敢这样过——尤其是最近这一年。
吴承鉴却平静地又深沉地与和珅对视着,约莫有七八息的时间,和珅才开口问道:“如何?”
吴承鉴的眼皮垂了下来,似乎心意已决。
他说:“求中堂大人容我见见贻瑾,我与他商量商量。”顿一顿,又说:“贻瑾就是被顺天府以逆案余孽逮捕起来的那个师爷。”
和珅的眼眸之中,掠过了一丝失望,然而他也没有发作,低头继续批阅公文,没有再理会吴承鉴。
吴承鉴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小人告辞!”匍匐着退后三步,在和珅没让他走、可也没有制止的情况下,退出了门外。
刘全心头大怒,上前两步,叫道:“老爷!”只是一句叫唤,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要和珅给个意思,他就要去惩处吴承鉴。
不料和珅却只是将笔一停,竟然也轻轻一叹,说:“人才难得,杀之可惜!”刘全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和珅道:“芝兰当道,不得不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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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大牢。
老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指着说:“去吧。”
牢里头卑冷、阴湿,光线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