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瘫坐在那宽大冰冷的龙椅里,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如同一尊色彩剥落、即将坍塌的泥塑。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那繁复却模糊的藻井彩绘,仿佛要从那一片混沌的色彩中,寻找到早已逝去的先祖荣光,或是。。。。。。一条根本不存在的出路。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如年。只有他微不可闻却又异常粗重的喘息声,证明着这具华丽的躯壳内,尚存一丝生机。
许久,许久。
一声幽长、沙哑、充满了无尽悲凉与无奈,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叹息,抽走了刘端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他整个人又往下塌陷了几分,几乎要滑入龙椅的阴影深处。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终于从虚无的藻井上挪开,重新落在了下方那道挺拔如松、平静如渊的身影上。
那目光中,先前的愤怒、恐慌、杀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失落、挫败,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的无奈。
“苏。。。。。。苏爱卿。。。。。。”
刘端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明显的颤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你。。。。。。你说得对。。。。。。说得。。。。。。都对。。。。。。”
他重复着,语气中充满了悲愤,却是一种无力回天的悲愤;充满了凄凉,却是一种无人可诉的凄凉;更充满了一种孩童般的、赤裸裸的无助。
“朕。。。。。。不敢杀你。。。。。。杀了你,朕无法向萧元彻交代。。。。。。更无法面对天下舆论。。。。。。朕。。。。。。承担不起那后果。。。。。。这大晋的江山。。。。。。朕。。。。。。担不起它倒塌的千古骂名。。。。。。”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呵呵。。。。。。天子。。。。。。朕这个天子。。。。。。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最大的。。。。。。囚徒。。。。。。”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混着脸上的灰败,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用那双蒙着水汽、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苏凌。
忽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哀恳与颤抖。
“苏爱卿!苏凌!”
他不再称“朕”,而是直呼其名,带着一种抛弃了所有帝王尊严的卑微与急切。
“你告诉朕!不。。。。。。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朕。。。。。。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大晋六百年的基业。。。。。。就这么名存实亡!就这么在我手里。。。。。。彻底烂掉!毁掉!朕。。。。。。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见大晋的历代先皇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真切的痛苦与恐慌,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
“苏爱卿!你是有大才的人!你看得比谁都清楚!你。。。。。。你救救大晋!救救这江山社稷!也。。。。。。也救救我。。。。。。帮帮我!我求你。。。。。。帮我!!”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一个被困在龙椅上、眼看家国将倾却无能为力、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年轻人。
苏凌静静地听着刘端这番泣血般的哀恳,看着他那彻底崩溃、抛弃所有尊严的模样,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并非嘲讽,也非得意,而是一种。。。。。。复杂的悲悯。
纵然他深知眼前这位天子的许多心思与手段并不光彩,但此刻,这份源于血脉、关乎国祚的绝望与痛苦,却也有几分真实。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刘端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在回荡。
良久,苏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低沉:“圣上。。。。。。要苏某如何帮您?又能。。。。。。如何帮您呢?”他的问题很轻,却直指核心,带着一种现实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