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隔着半个大殿的距离,一个躬身垂首,一个高高在上。
景平帝叹口气,幽幽道:“煦明可是恼了朕?觉得朕在逼你?”
“微臣不敢。”
“那你为何要散布山水居士的传言,捏造凤命祥瑞呢?明明已经应了朕,为何又要阳奉阴违?”景平帝的声音清冷,在空荡的大殿里,更觉幽远。
初学清知道她的动作早晚会被景平帝知晓,只怪自己太过沉不住气,应等裴霁曦走了再行动。
她身姿未变,仍是恭敬模样,但语气却未加遮掩:“微臣只是欣赏山水居士的画,不忍她的画落入凡夫俗子手中,不被珍视。”
景平帝冷冷问道:“放肆,你口中的凡夫俗子是谁?”
初学清并没有被他的斥责吓到,仍是不缓不慢答:“经营书斋的俗人罢了。”
景平帝一把将书案上的奏折挥洒到地上,奏折零零散散落在殿内,初学清的脚前也落了一本。
她募地想起,曾经她也是违抗了景平帝的命令,惹得他用砚台砸她的头,最后是崔溪来为自己涂药。彼时她觉得那是景平帝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忍自己承担过多。
如今想来,恐怕只是因为破坏了他的计划。
可当初的景王扔砚台,仍能控制角度,不轻不重地砸到她,既能威慑她,又不伤到她。如今他当了皇帝,扔这么多本奏折,竟一本都没能扔到她身上。
“收起你那点心思,朕一直怕你被别人算计,如今可好,你倒开始算计朕了!初学清,你太让朕失望了!”景平帝被气得咳了起来,面上被咳嗽震得通红。
等他止住了咳,只吐出一个“滚”字。
初学清说不清失望的是谁,退出了大殿。
她也未理官署里堆积成山的政务,告了假,便径直回了侯府,去看裴霁曦。
如今她几乎住在了侯府,甚至拉着桑静榆也住了进来,生怕裴霁曦出什么意外,再去找医师来不及。
经过两日调养,裴霁曦也未再发高热,只是伤口仍需仔细护理,加上伤口位置不好,桑静榆嘱咐他要卧床静养。
初学清回去时,裴霁曦正坐在床沿,欲穿上鞋。
初学清忙上前,把他刚刚套在脚上的鞋脱了下来,她指责道:“静榆都说了你要卧床休息,怎的还想要下床呢?你如今身子还未恢复,有什么需要就对我说,我帮你拿。”
裴霁曦面色有些发红,闪烁其词道:“不用你,我自己就可以。”
“你自己可以,但要在床上才可以,不能随意下床。”
裴霁曦面色更红了,低声道:“那你帮我叫下轻风。”
初学清耐心道:“轻风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需要我做什么呢?”
裴霁曦皱了皱眉,忍耐道:“没事。”
就在初学清疑惑之时,轻风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夜壶。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裴霁曦顾左右而言他。
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我去看看静榆的药煎得怎么样了。”
庭院中的积雪才刚被清理干净,天空中竟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这雪不来则以,一来就不忍走了。
她立在庭院里看雪,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恍若回到刚进侯府那个时候。
那个跌跌撞撞挣扎在这个世道里的小姑娘,怎么都不会预料到如今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被人牙子折磨,到在侯府做奴婢,其实已经是天差地别的待遇,知足的,像腊梅一般,也能过得自得其乐。不知足的,像霜华一般,勾心斗角想要得男主子青睐,最后被发落出府,也未能遇见良人,就此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