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宫门道,一片宽阔的广场在眼前赫然铺开,各式瑞兽花灯置于其中,与高悬天际的白玉盘相映成辉。
一帮锦衣华服的孩童提着灯在其间奔跑戏耍,后头跟着小心翼翼护着的宫人们。
或是孩子们笑得太欢了些,范玉盈忍不住驻足望着,却怎也回忆不起儿时相似的经历。
能想起来的,唯有屋内挥散不去的药味儿和祖母冰冷嫌恶的眼神。
这种热闹,从来与她无关。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朝华殿算不得太远,可架不住范玉盈身子实在是弱,踏上丹墀,步入殿内的一刻,她已然有些疲累难喘,紫苏看出她的异样,忙半扶住她。
没一会儿,各位贵人也紧接着入殿。
范玉盈没让紫苏再扶,强撑着一一行礼,直到瞧见一端然而来的鸢色身影时,身上的不适感似在瞬间一扫而空。
她仍是照常施礼,但低身后却忍不住稍稍抬首看去,正与那头视线相撞。
女子眉眼与她颇为相像,可不同于她的清冷淡漠,女子端庄娴雅,温婉似水,笑若春日暖阳令人心生熨帖,又如牡丹娇艳大气。
这便是她最敬重的大姐姐,范玉宁。
与她一同步入殿中的男子着绣有十二章纹的吉服,清朗俊逸,周身气度高华,虽举手投足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却眉目和善,平易近人。
正是大盛太子,先裕贞皇后独子杨濂,亦是范玉盈前世那因巫蛊之祸而无辜枉死的大姐夫。
虽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妹妹,但范玉宁到底不好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收回视线。
她秀眉微颦,发现妹妹的面色似有些不大好,垂首担忧间,一只大掌握住了她掩在袖中的手。
“你与三妹也有段时日未见了,一会儿宴席罢,可邀她去东宫小坐。”
范玉宁听太子在她耳畔说着,眸中笑意浓了几分,压低声儿恭敬地道了句“多谢殿下”。
太子夫妇入殿后不久,随着一阵高呼的“参见陛下”,当今天子即景贞帝与皇贵妃一道步入朝阳殿。
一声“平身”后,范玉盈抬首望向高坐于龙椅之上,面上含笑却不怒自威的帝王,始终想不明白,本可以青史流芳的景贞帝,缘何会在晚年糊涂到听信佞臣所言,对太子赶尽杀绝。
即便政见相左,太子也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怎能下得去手。
她沉默片刻,将目光稍稍偏移一些,落在景贞帝身侧那雍容华贵的女子上。
皇贵妃赵氏,颇得景贞帝宠爱,自一年前先皇后过世,便代为打理后宫内务,其所出的四皇子杨涵亦为不少朝臣拥护,图谋取代太子。
说来,她与顾缜的这桩婚事,正是拜这场夺位之争所赐。
朝野间太子党与四皇子党明争暗斗,可定北侯府却始终处于中立,一心效忠陛下,并不参与其中,然定北侯驻守西北边陲,手握虎符,执掌数十万大军,无论哪方得之,皆是如虎添翼,于是皇贵妃盯上了三年前自边境归来侍奉祖母,尚未娶妻的定北侯世子顾缜。
忠勇伯爵府那事的原委,范玉盈从她大姐姐后来说的话里猜到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