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昉临走时,紫茶狠下心把自己的传音石交给他:“请大师兄代为保管,我怕我忍不住和小公主联系。若小公主主动找我,我……”
紫茶话都没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紫茶,你忘了她从前是如何劝你的?你要为自己而活,别人的事,不值得时时挂心。”宁昉罕见地安慰她一回。
从南弋到天玄宗,从天师到大师兄,紫茶第一次听见他安慰人,而且他的话术和语气,都和小公主没什么区别。
道理她全都懂,然而眼下,这安慰完全起了反作用,她越听越伤心,只想叫他闭嘴。
“紫茶,下次你与她见面,不要再叫她小公主。她只是天玄宗的师妹,与我也没有特别的关系,明白了吗?”
宁昉又着重交待了一遍,接过传音石走出汀兰苑,把那三人的叹息和啜泣尽数抛在身后了——
神宫玄苍殿,奚华收拾了一地狼藉,又开始做各种各样的杂事。等她抬头望向殿外,才发现夜已深深。
震怒之后,情绪好似一片经历了暴风雨的海,迟迟不能风平浪静。
直至夜深人静时,再无别的事可以分心,她意识到一件事:这次分开,似乎过于顺利。
她接受不了雪山就这样死去,一时情急对宁昉说了那些话。她不能让噩梦成真,所以用最糟糕的言语逼他放弃这段感情。
她不愿意再回想当时的一切,和噩梦没什么区别。
现在想来,他今日的言行举止其实是很反常的。他不像先前那般偏执强硬,全然接受了她的指责,没说一句反驳和解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连“到此为止”他也没有反对。
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这明明就是她想要的结果,让他断情绝爱,证得大道。但在说好与他成亲的这一日,独自坐在他精心布置的房间里,她的心莫名空荡荡的。
一定是因为雪山。她无法接受雪山之死,无法接受自己亲眼所见之事,心就像被掏空一大块,只有用愤怒才能填满,否则就只剩伤心。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以往吵得再厉害,到了夜里,宁昉都会从天玄宗回到玄苍殿。奚华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想这件事,然后才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子时。
今日与他争吵时,她看见他的传音石一直亮着,显然是有急事。那时他都视而不见,她也不可能多问。
现在,她取出传音石,想问问紫茶,天玄宗或者仙盟是不是发生了重大变故,是不是很难解决。
但她喊了紫茶好几声,紫茶都没有回应,传音石对面一丁点儿响动都没有,和她所在的神宫一样,安静得可怕。
别无他法,奚华上床蒙头钻进被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锦被上淡淡的冷香让人心烦意乱,脑子里蓦地冒出那个问题:在南弋收到嫁衣那日,她说过什么话?
李福德来月蘅殿送嫁衣那日,也就是她前往公主府参加生辰宴那日。那是她极其排斥的一日,生辰宴之后发生的事和她所听到的话,她从来不愿回想,一次次强迫自己忘记那日的一切,久而久之,印象反而深深扎根在那个晚上。
记得那人抱走她又推开她,记得他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记得他说想要她的眼泪,记得他说今生今世永不再见。字字句句,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许多时候,每当她稀里糊涂越界,只要一想起当夜情景,再炽热的心情都会骤然冷却,无法再往前踏出一步。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为何旧事重提?还在吵架的时候专门问起?
奚华想不明白,那日生辰宴之前,她与他都没见面,更没有说过话。
是她记错了吗?她想问问紫茶,于是再次点亮传音石,喊了好几声,紫茶一直没应。
传音石明明亮着,对面却阒寂无声。
“为什么不理我?”奚华盯着传音石,等了又等,“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她等了好久,始终没得到回应。料及现在太晚,紫茶已有家室,或许深夜真的不方便,奚华掐灭了传音石。
明日再问好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后半夜,奚华听见熟悉的脚步走进寝殿。淡淡的香气渐渐靠近,分明在提醒着,这一架果然还是白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