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华睁眼,此间哪里还有什么春日小园,先前种种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她与一人共枕栖于榻上,寝殿之中一对红烛照亮锦被如翻涌的红浪,也照亮那人清隽俊逸的脸、暗流涌动的眼以及欣然快慰的笑颜。
奚华就这样仰面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开口喊他:“宁师兄……”
“怎么了?”宁昉离她很近,两人视线在咫尺之距交错。
“没事。”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忽然就想叫他,只是一时之间有感而发,“我是不是很久没有叫你师兄了?”
他点头,额头就一下一下轻轻挨到她的额头:“你多叫我两声,我喜欢听。”
听他这样说,奚华忽然又叫不出口了,转而说起:“师兄是不是很久没笑了?你多笑笑,笑起来真好看。”
他笑起来,就像温柔的月光轻轻洒在她身上。
他笑着说:“你都不肯叫我,还要我对你笑,哪种这样的道理?”
奚华伸手摸了摸他上扬的嘴角:“你不是一直笑着吗?”
想要收手时,指尖被含住了。新婚之夜她叫了他多少次,师兄或者别的,她在云里雾里压根就数不清了。
成亲之后,奚华和宁昉感情很好,好到远远超出她原先的设想。
两人一起去天玄宗,连紫茶和锦麟都受不了那股腻歪的劲儿,丁勉却十分满意,每回一见到他们就眉开眼笑,连酒都要多喝两盅。
习惯了蜜里调油的日子,奚华有时也会想,若日子永久这般过下去,这一生她或许别无所求了。
她没有问过宁昉,从他日日夜夜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也一样。
她去天玄宗不算频繁,有一次宁昉在仙盟议事,她回了一趟宿月峰,在碧落潭附近,遇见一个疯子——宁怀之。
一想到宁怀之从前对灵泽族犯下的罪过,奚华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她咽下这口恶气,主要是为了宁昉,她不想让他背上为妻弑父的罪名,虽然只是养父,虽然关系不好,但总归有这层关系在。其次则是看他已经疯了,昔日权势地位名声全都没了,看他死虽然泄愤,但看他赖活着忍受一败涂地的折磨,也未尝不可。
她不想正面撞上宁怀之,于是有意折向旁的路径避开他,既然他疯了,想必也认不出她。
谁料宁怀之飞身上前截断去路,污浊的双目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他啊!”
宁怀之重复说了很多遍,以至于那天夜里,奚华做梦都梦到那个声音:“是你毁了他……”
这次意外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奚华没有专门告诉宁昉。宁怀之的疯言疯语,也不至于影响他们甜蜜的夫妻生活。
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宁昉越来越忙,自那以后,他带奚华去天玄宗的次数逐渐减少。等奚华意识到这个变化时,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离开过神宫了。
但因为他每夜都在,稍有闲暇时白天也留下来陪着她,她便没觉得哪里不好,日子照旧过着。
暮春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日午后小憩时,奚华忽然想找雪山。
说起来也奇怪,这家伙以前最爱黏着她,有时候连睡觉都要贴在她枕边,每次都是宁昉把它抱下去,它才委屈巴巴不再往床上跳。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雪山越来越爱往外跑,都说岁数大了会更恋家,它居然反着来,比小时候玩心更野更重了。
奚华去找它,找遍所有角落,连一根猫毛都没见到。她有点慌了,偏偏宁昉这一夜很晚都没有回来。
三更过后,一听到宁昉踏入玄苍殿,奚华立刻冲到他面前,急匆匆问:“宁师兄,雪山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它?”
“我还以为你这般着急,是盼着我回家呢。你先缓缓。”宁昉用指腹擦掉她额头上的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疾不徐地解释,“雪山没事,它在神宫玩腻了想出去,我便带它去了天玄宗,紫茶和锦麟也很喜欢它,天天逗它呢。”
奚华舒了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晃了晃,微微嗔怪:“这么重要的事,宁师兄为何不告诉我?害我担心一场。”
宁昉刮了刮她的鼻梁骨,意味深长道:“你知我素日出门很早,那时你还没有起床呢。你不是老怪我耽误你睡眠么?我见你睡得沉,不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