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已经提前看了一遍,对正崇帝会做出的反应早有预料,故而在帝王抬袖横扫,将那侧的竹简扫落案几之下的时候,他甚至来得及将笔搁置在一旁的笔架上,这才从容起身,和一旁惶惶然的近侍一同跪于地上。
“岂有此理!!!”
旁边侍立的赵吉噗通一声跪下,膝行上前,连连叩首劝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还不忘眼神往后面一瞥,指使着旁边的近侍赶紧把地上的竹简收拾好。
“息怒?他栾都侯好大的威风啊!连手下的门客都能肆意杀害胥吏毫无惩处。义举?好一个义举!那他下一步是不是该杀朕了以示道义了?”
这话一出,底下的宦官全都白了脸,连赵吉都不敢在此时触霉头,老老实实闭了嘴。
宽阔的宫殿之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还是正崇帝先一步冷静下来。
他嗤一声,看向那被重新捡回来的竹简,拂袖坐下,朱笔蘸着丹砂,笔势冷厉地写下御批:杀!
天子脚下,却有如此枉顾王法之人,该杀无赦!!
可杀一个门客又有何用?这案子既然这么判下来了,栾都侯在京中的影响可见一般。死一个门客,还是死于“义举”,恐怕还有不少人替他叫屈呢。他栾都侯豢养士人、名声在身,反倒是他这个皇帝倒成了不通情理、背负骂名的罪人了。
帝王携怒,整个宫殿都敛气屏声,反倒显出一旁泰然安坐的苏之仪。
正崇帝瞥过去一眼:“温知怎么看?”
“臣以为,栾都侯果真是高义之人。”
赵吉本来还指望着这位苏郎官能劝劝陛下,不料听了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脸都绿了,在后面杀鸡抹脖子地冲着苏之仪使眼色。
正崇帝却只是皱了下眉,并不见怒色,“怎么说?”
苏之仪:“臣听闻,昔年栾都侯与谢氏多有嫌隙,谢公曾当堂斥其为‘犬彘之徒、诡诈营私,羞与之为伍’。如今谢家蒙难,栾都侯却不计前嫌为之求情,此难道不为道义?”
正崇帝果真深思。
石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虽说广邀门客经营了一个好名声,但谈起为人来,却只是一个虚名之徒。谢叡成骂的这些话,不说直指要害,但也相去不远。这么一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小人,说他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正崇帝还真的不太相信。
片刻思索之后,他倏地开口问:“这次带兵的丁攀,曾是栾都侯旧部?”
苏之仪:“是。”
正崇帝却想起了前线战报。
他到不至于关心谢定一个小辈的安危,但若这丁攀真是栾都侯的人,遭逢战事不利,将罪责推到谢家身上却有可能。
“传朕旨意,派一队信使去前线。探得战事如何,回来给朕禀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