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的下摆同样被雨水打湿,顺着腰间的蹀躞往上,她看到了一张俊秀温雅的面孔。
岑篱觉得有些眼熟。
青年微微前倾了身,执着伞的手向前。蒙蒙的细雨被遮挡住,密密铺洒在面上的凉意骤止,只剩下朱钗上滴下的水滴。
他未俯身避让,也没有低头叩拜,这举动堪称无礼了。
可偏偏由对方做来,又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若。
岑篱又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了这个常在正崇帝身侧、得许出入禁中的郎官。
她回忆了一下,才不甚熟悉地,“苏郎官?”
苏之仪轻轻颔首。
他眼底仿佛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但转瞬即逝,让人看不分明。
他温声:“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发了好大的火。这次出兵本就遭诸臣阻拦,钱粮其一,战马其二,兵丁亦不足……陛下力排众议,这才引兵出征,却遭此大败。如今朝上议论纷纷,丞相言乃天意如此,非是发兵之机,力劝陛下罢手。”
岑篱脸色瞬间惨白下去。
她也算在御前长大,最是知晓这位大父脾气。他是决计不会相信什么“天意”的。
既非天灾,那便只能是“人祸”了。
这简直是把谢家架在火上拷。
“郡主倒也不必忧心。”对方状似宽慰,“虽然战场归降,按律夷族,但谢侯实非等闲人,其虽因昔年旧事被褫夺爵位,但朝中依旧遍布故交。太常寺卿曾受其大恩,如今天子盛怒之下,亦冒死进言,恳求陛下收回成命。百官叩首应和,朝堂人心如此,陛下亦是无可奈何。”
这话落,岑篱却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哆嗦。
明明淋了这么久的雨,但仿佛在这一刻,凉意才真正透骨而来。
不,那根本不是“收回成命”。
天子最恨受人胁迫,恐怕此时此刻,正崇帝才真正动了杀心。
而这顷刻之间,思绪又指向另一紧要之处。
此刻自己这殿前跪求,是否在这危局上再添薪柴?
岑篱强按捺住心头骤起的寒意,对着身前之人敛衽一礼,“多谢苏郎官示下。”
——绝不能再跪下去了!
苏之仪避让半步,眼神却借着这动作的遮掩半垂过去。
湿透的衣衫狼狈地贴在身上,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露出后颈一小片肌肤。那里因为失温而显得苍白,漆黑的发丝黏在上面,隐隐可见仍在蜿蜒的水痕。
他定定地注视了片刻,才缓声开口:“郡主不必言谢,不知郡主可有良策?”
岑篱默然。
经今日朝会上事,眼下绝不能有人在正崇帝面前替谢家求情。
可若不求情,又如何救人呢?
青年像是开解,“陛下虽恨忤逆,但于亲近之人却极优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