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见他像往日般,对此事反应淡淡,只好逼上一把:“若过几月还没动静,本宫就不得不考虑为太女再纳几位侧君了。”
依循祖制宗法,皇女正君入府后一年内,不得纳娶侧君。其一在固本培元,正君入府,根基未稳,一年之期使皇女与正君培养感情,掌府中中馈,确立威信。
其二则在于嫡庶伦常,以此保障嫡长女地位,若过早纳侧,恐有庶女先于嫡女降临,有家宅不宁之隐患。嫡长女身份贵重,其血统与序位不得有丝毫淆乱。
其三则在于制衡朝堂,皇女正君,定为家门显赫的重臣之子,一年专宠,实为皇家向岳家示以倚重之意,以此稳固朝堂势力。
因此一年之限,不仅在于闺阁之规,更是国政之延伸。
薛羽安母族本就不再深入朝堂,虽世代名门,薛太傅又身为太女帝师,但对于现今的太女来说,并无用处,这三年不为太女纳侧君,已是很给薛太傅面子了。若是薛羽安迟迟无女,这长女之位,给他人也未尝不可。
薛羽安撑着笑,极其勉强地应了声:“谨听父君教诲。”
凤君到底是心软,见他这样,也分外不忍,只得苦口公心的劝道:“羽安,本宫知你是个好孩子,可女嗣一事,事关重大,关系国之根本,若是被那些侍君捷足先登,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侍君陪侍后需服避女汤,但这长女之位人人觊觎,难免会被有心之人逃了这一遭,诞下皇嗣。
薛羽安笑容不及眼底,他怎会不知其中道理。
有心无力罢了。
对于沈清棠,凤君只拣了些游玩见闻,府中琐事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对于最要紧的女嗣一事,轻巧滑过,未曾提及半分。
有薛羽安这活生生的例子,哪还用多加催促的浪费口舌,以沈清棠这孩子的玲珑心思,想必也该知道该怎么做。
从凤仪宫出来,两人皆神色复杂,心中压着快沉甸甸的石头,让人难以喘息。
沈清棠略显愧意,想到进宫时问候薛羽安的话语,说:“棠儿不懂事,不知哥哥在忧愁此事,闹了笑话。”
薛羽安轻轻摇头,“不过是不知实情罢了。”
“那哥哥打算如何做?”太女和薛羽安感情和睦,并无嫌隙,却仍未怀上女嗣,想必是日日像他般喝着避女汤。
薛羽安想过偷偷换了药方,但妻主的性格
若未经姬昭懿允许私自怀上女嗣,恐怕会被妻主流掉,自己也会因此失宠。
姬昭懿的心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每次企图深入进去,就会被那刺骨的寒意包围,骇人的窒息感涌至喉间,稍不留意间就会粉身碎骨。
相伴多年,他至今仍未知晓,那日妻主为何将凤尾金镯赠予他,而非钱太尉之子。
明明在前几日,两人还待在一处,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若是选了钱太尉之子,对妻主,对朝堂,都是极好的,钱舟也不会因此跳河自尽
薛羽安望向漫天飞雪,挤压了许久的浊气,终是化作一声沉甸甸的,带着白雾的长叹。白雾散去那刻,他扬起唇角,露出那熟悉的酒窝,朝沈清棠笑道:“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这正君身份,本就不该属于他,与妻主相伴的这些时日,更是他此前不敢想象的。这镜花雪月,终究会破,以后守着那些美好回忆过完此生,倒也不错。
薛羽安如此凄切的模样,令沈清棠心里也跟着难受,当年太女选正君时,他年龄不到,没有参选,但钱太尉之子在太女大婚时失足落水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沈清棠不敢妄自揣测此三人的关系,也不知眼下该从何安慰薛羽安。
“薛哥哥”他干巴巴地喊了声。
雪花飞舞间,那双眼睛明亮剔透,笑得分外灿烂,“你无需担心我,还是想想你那边怎么办吧。”
三皇女表面懒散,背地里恐怕跟太女一样,极具城府。
只是这位沈小郎君还未察觉到罢了。
踏出宫门,漫天扯絮般的大雪迎面落在身上,打湿了那鹅黄色斗篷,脚下积雪深至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