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指尖轻敲龙案,似是无意般提及:“天策卫中郎将一职牵扯甚广,朕……”他略作停顿,意味深长,“一时思忖还有何人能担此重任,听之若真卸职,平康向来刁蛮,也不知”
他并未看袁琢,语气悠长,言尽于此,仿佛只是帝王的自言自语,诉说无人可用的烦忧。
然而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寂静的大殿中,也落在袁琢的心上。
袁琢肩头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岂会听不出天子话语的试探与引导。
沉默在殿中蔓延,只闻窗外风雨之声。
良久,他终是以额触地,声音虽低,却清晰可闻:“陛下,臣虽在丧中,然不敢因私废公。若陛下不弃,臣愿仍效犬马之劳。”
萧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光。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袁琢自己亲口说出,自愿将忠君置于
守孝之上。
如此,将来史笔如铁,也无人能说他萧桓不近人情,强夺臣子之孝。
他这才微微倾身,做出体恤姿态:“只是听之新丧至亲,朕实在于心不忍。”
“臣,心意已决。”袁琢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请陛下允准。”
“既如此”萧桓终于颔首,语气沉重,仿佛经过了艰难的抉择,“朕,便准了。听之答应朕的史书案,朕可是等了很久了。”
“臣,定不负圣望。”袁琢再拜。
他答得太过平静,太过顺从,仿佛早已料定此局。
萧桓心中忽升起一丝不安。
袁琢此人,素来心有九窍,此刻竟无半分挣扎,半分斡旋?他本该痛哭流涕,本该恳请守孝,而非这般无欲无求。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像是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不过这与他萧桓无关,袁琢只是他手中一把特别趁手的刀而已。
萧桓又关切地慰问了袁琢几句,话语间,雷鸣已息,暴雨已歇。
袁琢再拜退下。
“陛下。”钱公公悄声近前,“可要奴才着人盯着中郎将?”
萧桓摆手:“不必。”
他望着殿外倾盆暴雨,目光幽深,直至那袭白布麻衣消失在朱红宫门之外,萧桓方缓缓收敛了面上伪饰的沉重。
他摩挲着温凉玉扳指,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面色晦明不定。
袁琢确是一把锋锐无匹的刀,为他斩除无数荆棘。
昔日里,袁阿翁与祝昭的安危是束刀的缰绳。
如今绳断刃孤,这世间再无可制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