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拾徽录》。
袁琢接过,现在才有精力回想起周涤交给他这本书之时说的话,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数日后,东宫外汉白玉阶之下。
袁琢身着素麻孝服拾级而上,在这朱墙金瓦的宫苑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寒风卷起宽大粗糙的麻衣下摆,身形清减,步履坚定,背脊笔直,目光沉静。
玉阶另一侧,平康公主正带着宫人,面色不虞地快步走来。
两人在白玉高阶之巅迎面相遇。
一个纯白缟素,一个华服彩绣。
平康公主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瞥见了他,先是一怔,她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更显得姿态倨傲,仿佛方才怨气的模样是假象。
“袁大人往东宫来做什么?”
袁琢于阶下停步,抬首。
他依礼从容躬身:“臣,袁琢,见过公主殿下。”
“本宫问你来东宫做什么。”
“殿下挡臣路了。”
袁琢不再多言,略一颔首,便从她身侧踏过最后一级台阶,素麻衣袂拂过汉白玉,径直向着东宫门前行去。
平康公主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挡在了袁琢身前,眸中戒备之色更深:“袁听之,你突然要见太子,叫本宫如何能信你无他意?”
她话语尖锐,护弟之心昭然若揭。
袁琢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与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殿下,在你心中,臣缘何不堪至此?”
他并未辩解,反而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显沉重。
平康公主被他这话问得一噎,心头莫名松动了些许,但疑虑未消。
她拧眉打量他片刻,忽而侧身,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你随本宫来。”
她并未引他去东宫,而是转向另一条宫道。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至御苑深处的荷花池。
夏日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的盛景早已不再,眼前唯有满池枯槁残梗,在冬日灰白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寥落静穆的意象。
寒风吹过,枯荷发出簌簌碎响,更添寂寥,与记忆中的盛夏繁艳恍如隔世。
他们穿过蜿蜒于枯败池水之上的九曲回廊,最终抵达了湖心的亭子。亭子四面开阔,寒风毫无遮挡地穿亭而过。
“就这儿吧。”平康公主率先走入亭中,转身坐在石凳上,语气不容置疑,“有什么话要对太子说,在此处与本宫说说也一样,这里清净,也无人打扰。”
袁琢默然随她入亭,独立亭中,目光掠过眼前枯寂的冬景,恍惚间,却似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喧嚣的盛夏午后。
亦是此地,亦是此亭。
那时恰逢皇后寿宴,笙歌鼎沸,人影如织。他奉命率卫戍守御苑,确保宴席安宁,便一直静立于这荷花池不远处的柳荫之下。
只见九曲回廊之上,冠盖云集,达官显贵,命妇女眷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帝后,言笑晏晏,妙语连珠,字字句句不离恭维与机锋,那是权力中心独有的喧闹与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