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丁相士见好就收,嘿嘿干笑两声,一拍脑袋:“哎呀!瞧贫道这记性!贫道还要去城西王家瞧风水,不打扰了,不打扰了。贫道去也!”
说罢,脚底抹油般溜之大吉。
祝昭看着丁相士逃也似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回头看向袁琢,只见他依旧望着自己,于是她打算这个误信了谗言的孩子:“莫要听他胡诌。”
“这位相士他给人看相算命,总爱扯上冬至生人。十回里有八回,都说对方命中的贵人、转机、乃至前世姻缘,皆系于此。究其缘由,倒也并非全无根据。只因在命理之说里,冬至乃一阳复始、阴阳转换之枢纽,此日出生的人,命格往往被赋予了否极泰来、生机暗藏的寓意,听起来便觉吉祥贵气,能压得住阵脚,镇得住邪祟。因此他便惯爱拿这说辞来忽悠人,听起来既高深又吉利,总能让问卜者心生希冀,乖乖奉上卦金。实则多半是牵强附会,当不得真。”
“你的生辰是冬至吗?”
祝昭觉得他压根没听自己的解释:“是,丁伯伯拿我的生辰到处乱说,他是忽悠你的,你知道吧?”
“我不觉得他忽悠。”袁琢笑了笑,“我只觉得幸运,原来我比我以为的还要更早与你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道长对十个人百个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即便这只是他信口拈来的说辞,但他让自己与祝昭在那一刻就产生了虚无缥缈的关联。
于是这命理之说于他而言,便不再是虚妄之言,而是一个馈赠。一个让
他觉得无比幸运的巧合。
它让他觉得,在那些他一无所知,与祝昭毫无交集的年月里其实已经存在着微不足道的一丝联系了。
它让他觉得,他们天造地设。
他太渴望与她有任何形式的联结,哪怕只是一个江湖术士信口扯来的的话头,也能被他视若珍宝,奉为命运早已注定的隐喻。
一个荒唐的骗局,就这样成了一场浪漫的宿命。
祝昭怔住了她的说辞全都哽在了喉间,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沉默了片刻,袁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扯开话题:“方才那位道长提及青麦姑娘,叫她我家青麦,他们是何关系?”
祝昭闻言,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稍稍抽离,解释道:“青麦原本不叫青麦,青麦原本也不在濯陵,她是探州人氏。她家人多,阿翁阿媪年纪大了,娘亲又去得早,爹是个不顶事的懒汉,底下的弟弟读书也不上进,她说记得那年探州下了好大一场雪,家里早已没了余粮,她爹就用三两银子,把她卖给了过路的人牙子。”
“后来,她被辗转卖到了姜陵知县的后院里,当了最下等的粗使丫鬟。四年前,姜陵犯了百年不遇的涝灾,洪水滔天。那知县昏聩无能,不想着疏浚河道安抚百姓,竟听了愚昧之言,要将她投河祭神。她拼死逃了出来,九死一生。一路躲藏,饥寒交迫,最后饿晕在荒路上。再后来,就是她醒来时,正遇上我与赤华遭人追击,仓皇逃命至此,她见状,不顾自身虚弱,捡起路边的石子,出手击退了府中人,救下了我们,我也是后来才知她自幼伶仃,无人可依,为了自保,但凡是能防身的东西,都自己摸索着学了些,扔石子,打弹弓,准头极好。”
“到了濯陵后,她无依无靠,四处漂泊。也是机缘巧合,丁伯伯摆摊算命傍晚归家,在街角撞见了快要饿晕过去的青麦,心下不忍,便将怀里刚买的几个热馒头都给了她。”
“此后,丁伯伯便时常记挂着她,每日都会给她送些吃食。一来二往,熟络起来。青麦感念他的恩情,丁伯伯又怜她身世孤苦,二人便认了干亲。”
“当时正是麦子抽穗的时节,漫山遍野都是青绿一片,生机勃勃。她便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青麦。”
“所以,青麦也入传了?”
“是的,和你分别了五月有余,这些时日里我没有只是待在濯陵,我走了很多路,倾听了很多事,更加明白了我为何要为女子写史。”
袁琢微笑地看着她,与有荣焉。
“接下来的时日里,我要完成史书的第一卷,这一卷给所有的平凡女子,卷名为山有扶苏。”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