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的才情那般卓绝,她定然读出来了,可她并未要求他加以更改,也并未通过只言片语劝他心境宽阔,反而是当机立断推翻了自己的前两句,为他的诗续上了后两句。
她说枝头已经初结出了青色的果子,竹杖芒鞋杖点苔径而目极千林,可见满山新碧破空而来。
莫嫌青子枝头小,且笑扶藜看夏长。
杖底生风,浩浩成川。
“春去夏来,生生不息。”祝昭笑着向他走来,而后将他的身子转了半圈,“回头看看。”
袁琢的力道比祝昭大上许多,却还是轻易地就被她转了个角度,而后他这才发觉原来他们一直在的这个地方竟然是个山崖,只是周围林树环绕,看上去就和普通小道一样。
此刻被祝昭强硬地转了一个角度,他透过左右两棵旁枝斜逸的大树中间的空隙这才看见远处夕阳将远处连绵的山峦染成了琥珀色,山脚下有聚集的村庄,有蜿蜒环绕
的溪水,有孤鹜从天际掠过,有晚风轻抚面庞。
“我对这个世间很满意。”祝昭眉眼弯弯地望着远处绚烂的晚霞,“你呢?”
袁琢垂眸看向身旁的女郎,看到她鬓边簪着的杏花,花瓣上落满了熠熠光辉,他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我已经对这个世间很满意了。”
有晚风,有落日,还有你。
“听之,到了夏日,我们一起坐在雨天的乌篷船上,观雨,赏荷,品茗,好不好?”
你努力活到夏天,好不好?
“但是如果很疼的话,也可以不用坚持。”她抬头看着他笑,眼里噙着泪。
袁琢望着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十分委屈,他强忍酸楚抬头望天。
此刻,他像站在雾里,四顾心茫然。
为何他可以去死的时候偏偏是他最想活着的时候啊
她从未轻易否定他的痛苦,也从不空泛强求他要坚持。
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样好的事情,从前他想都不敢想。
第二日袁琢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这些时日他颇为嗜睡。
昏沉,挣扎,无力,煎熬。
之前在元安他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如今到了濯陵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醒。
他起身梳洗完就见祝昭已经将清粥小菜端到了古槐下的石桌上望着他笑:“明日可不许这般贪眠了哦,往后我们辰时一刻即起,迎朝阳,共徐行,以此为约,可好?”
袁琢觉得心安,露出了笑容:“好。”
“还有,辣酱少吃些,可以适量吃。”
“好。”
用罢早膳,祝昭照例伏案修史。
纸页翻动声与窗外鸟鸣相和,墨香混着院里残存的晨露清气,倒也安宁。